Tuesday, December 28, 2010

什麼是勇敢——關於《戀戀凡花(Flowers)》


電影《戀戀凡花》展現的是近百年日本女性的不同面貌,其中蒼井優飾演的是一個百年前思想已很前衛的女子。

那是一個女子仍穿和服,婚事仍由家長安排的時代,名叫凜的女子卻質疑盲從傳統是否就能得到幸福,電影預告中的她穿著結婚禮服跑啊跑的,為了忠於自己,背棄家庭也不顧。

我以為,結果就是凜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廝守一生;或者,她從事什麼生意,像阿信一樣,成為一代能幹堅毅女子的代表。

但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凜的父母找到她,勸說一輪之後,她答應依舊出嫁,婚禮上,男方許諾好好相待,她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稍後的畫面是他們於河畔散步,那是一個連手都不會牽的年代,只是他們走得很相近。

我忽然對勇敢有了新的領悟。

誰說勇敢一定要出走?勇敢也可以是留守。創業是勇敢,肯承擔守業的重擔也是勇敢。幹一番事業是勇敢,生下一個兒子也是勇敢。

勇敢就是決心去做一件本來沒有十足把握的事。

曾經一個準新娘朋友在私底下分享她的誠惶誠恐,我很欣賞她,她不是為結婚相上的嬰兒肥發愁,卻是真正擔心能否擔當一個好妻子。

這麼害怕,還是踏上紅地毯了,是愛讓她鼓起勇氣。

當然,受得住親友壓力,堅持我行我素,寧可單身卻不屈就的,是另一種勇敢。

我們生來不一定要做某些事,但必須要試過鼓起勇氣,即使留守原地、即使遵從原本的軌跡,意義也將不再一樣,因為那是我們的選擇,你也再不能抵賴別人。

《情歌沒有告訴你》:http://www.youtube.com/watch?v=C8Euv69GR3U

(Capricorn’s facebook網頁:http://www.facebook.com/pages/Capricorn-/158851035169?ref=mf)

Sunday, December 26, 2010

長短腳之戀(下)

為什麼小梨有時候還表現得惟我獨尊?不是因為她要掩飾自卑,也不是因為她被時下刻意討好女性的劇集、小說荼毒,而是因為她是天生的獅子座。

阿澤知道,八月是她生日的月份,他想給她一份難忘的禮物。

這一次,他是做足準備功課的,他肯定不會再發生不愉快的事件。

至於原因,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他只是好勝,想看她感動的樣子,他為自己的計劃感到得意,以致完全忘記,在最初的時候,他曾經害怕待小梨太好,讓她喜歡上自己。

「喂,我們去赤柱?」上公車的時候,小梨問。阿澤當然想給她神祕感,如果他擁有自己的車,這不是問題,可惜身為學生的他,只能與她乘公車——車頭毫不掩飾地寫著「赤柱」,目的地無法保持神祕,惟有靠行程取勝。

這是星期二,除了一些外籍遊客,赤柱算是人迹罕至。

小梨問:「我們是不是來燒烤?」

「怎可能?」

「什麼沒可能?我們也試過兩個人去吃火煱。」

這時阿澤拿出一份禮物。「生日快樂。」

「謝謝。」

「拆吧。」

撕開包裝紙,原來是一套游泳衣。

小梨看著他。

「想游泳嗎?你換游泳衣,我把救生圈充氣後給你。」

「你是不是在開我玩笑?」

「不是,今天風和日麗,很適合游泳,你看我也其實換了四角褲。」他在她面前脫下牛仔褲。「你不是很久沒游泳嗎?生日就應該做一些特別一點的事情。」

小梨還是搖頭。「太危險了。」

「怎會呢?有我——的表哥在,他是今天當值的救生員,會特別關照我們的。」阿澤大喊一聲,救生看台上的救生員果然馬上向他們揮手回應。

小梨忽然大笑。

「為了看我穿游泳衣,你還真無所不用其極。」她拿起上半截的游泳衣,「看,還買這種比堅尼。」

阿澤紅著臉辯護:「我只是想,這個你會容易點穿。」

「那你趕快把救生圈充氣。」

阿澤還來不及回應,小梨已經轉身進入女更衣室。

出來的時候,她把衣服抱在膝上。「我的腿很醜。」

「沒關係,沒有人看見。」

「是的,你時運高,從來看不見我的腿。」小梨微笑。

她穿過救生圈,然後由阿澤抱下水。

「好冰!」她大叫。

「馬上就習慣了,不要抓我的手臂!」阿澤也大叫。

他們在水中嬉戲,只靠雙手撥動,小梨也能移動。

「追我!」阿澤說。

小梨追隨,卻漸漸落後。

「不行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

小梨卻把水一把潑到阿澤身上,自然地,也惹來他的反擊。

真正累透的時候,小梨向後仰在救生圈上,沐浴在陽光之下。

「小梨,你不是很喜歡聽故事嗎?讓我告訴你表哥的故事。」

「好。」

「表哥的妻子幾年前在交通意外中死了,那時候他幾乎害抑鬱,當家人都說破嘴的時候,他卻自然地好了,因為他交了一個新女朋友,她是一個泳客。」

「或許是他老婆投胎轉世,想跟他再做一輩子夫妻。」

「嗯。」阿澤點頭,忽然卻說:「不是啊,又不是相隔十八年,他妻子死的時候,新女友早就成年。」

看著阿澤一臉認真地分析,小梨微笑:「我們總愛美化事情,例如你不過帶我游泳,我就覺得你很好。」

「我是很好,你沒有美化。」

「阿澤,如果我不是殘廢,你會不會喜歡我?」

他呆住,無法回答。

幾秒過後,小梨笑說:「你真善忘,不是曾經教你,無論女生問什麼,都要回她一個中聽的答案嗎?」

「那,會吧。」他接續:「不過其實假設性問題,總是很難回答。」

「女生只會接收自己想聽的答案,然後自行過濾其他垃圾。」

這時一隻金毛尋回犬游近,打斷他們的對話,害怕動物的阿澤迅速逃命,沙灘上的洋主人卻哈哈大笑。

金毛尋回犬游回岸的時候,阿澤才回到小梨身邊。

「手指皺皮了。」她豎起十隻手指說。

「那上岸吧。」

「好。」

阿澤把她放回輪椅上,她前往更衣室淋浴更衣。

出來的時候,她把濕淋淋的游泳衣拋給他。

「送給你,我穿過的。」

她常常把他想成一個變態。

「我要來幹什麼?你留著吧。」

「我留下來也沒用,都不會再游泳了。」小梨搖搖頭。

「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再來的。」

「再說吧。」

「表哥,再見!」他們不忘回頭揮手大喊。

在公車上,小梨睡著了,也許今天她實在玩得太累。阿澤想,這樣也好,能夠避免尷尬。

阿澤如願地看到小梨感動的樣子了,卻想不到她會問他那種問題。

他只想跟她維持本來的關係。

他不會說得出:「你想多了」,但或許想多的其實是他,小梨自上岸以後,都一直沒有表現異樣。

小梨這時候睜開眼睛,看著站在旁邊的他說:「我知道你為什麼喜歡跟我在一起,因為我是惟一永遠仰望你的女生。」

「猜中了。」

「但為什麼看起來,你好像高了一點點?」

「會不會是你萎縮了?」

她狠狠地打他的手臂,他笑著躲避。

阿澤不認為什麼改變了。


小梨在花店裏修剪客人訂購的花束。

「小梨!」阿澤忽然推門而進,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

自從生日那天到赤柱游泳,小梨已經一陣子沒見阿澤。

「不好意思,這是Suki,她想見見你。」

「原來是真的……」Suki看著她的腳,訝異得忘記閤上嘴巴。

「怎麼了?沒看見過人坐輪椅?」小梨笑問。

「不好意思,我看過阿澤跟你拍的照片,他說你們只是朋友,還說你是坐輪椅的,你知道男生什麼都能說出口,我不相信,就強逼他帶我來。」

小梨說:「是啊,很慘的,既然你們來了,就替我買束花吧。」

Suki一口答應:「好啊,橫豎你都沒給我送過花。」她轉頭跟阿澤說。

「你挑還是我挑?」小梨問。

「我自己挑。」

Suki轉身忙著選花。

這時阿澤給小梨發了個短訊:「不好意思,我實在被她煩得要命。」

小梨提問:「這個是在哪裏認識的?」

阿澤回覆:「一同打工的同事。」

小梨看了Suki一眼:「似乎之前那個比較好些。」

阿澤瞪大雙眼:「如果被她看見這短訊,我就要死了。」

小梨忍住笑意:「那你馬上刪掉好了。」

然後Suki喜孜孜地捧著一束玫瑰和滿天星過來。

小梨接過細心地包裝,她還在花束中插了一個寫著「s」字的小汽球。

「吶,好了。」

「謝謝,你真好人。」Suki似乎很喜歡她,臨走的時候,她還故意回頭說:「加油!」

雖然不知道平白無端的,加什麼油。

有時候,Suki跟阿澤兩個人吃飯看戲,也會找小梨,小梨不特別喜歡她,也不討厭她。

小梨想,Suki是刻意跟男朋友身邊的異性打好關係,而有時候當阿澤在電話裏說: 「我跟小梨在一起。」就會聽到對方響亮的聲音說:「是小梨就沒關係!」

閤上電話,阿澤說:「Suki很喜歡你。」

「那我們不就是情敵?」

「好噁心。」

在情場上,不把對方當成威脅,也是一種歧視。

當小梨和阿澤表示很想去上海世博的時候,Suki甚至慫恿他們一起去。

「你呢?」

「婆婆進了醫院,這陣子盡可能不離開了,但難得世博在上海舉辦,不去的話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去。」Suki說。

「跟我去的好處是,我們可以走傷殘優先的綠色通道,也許可以比一般人多去一倍展館。」小梨說。

阿澤沒有說話。

「你看,他根本就是心動了。」Suki取笑他。

「你真的沒關係嗎?」

「你多拍些照片給我看就好了。」

「看,我女朋友多大方。」

「現在是什麼年代?」Suki笑。


「嗨。」

「嗨。」

在機場碰面的時候,小梨和阿澤的神情都很愉快。

誰想到他交了女朋友,他們還會一同旅行?還要是光明正大的。

阿澤自然地推著小梨通過海關。

到達上海,他們馬上朝世博展區出發。

他們遊覽了著名的中國館、德國館、英國館、西班牙館、瑞士館……由於使用綠色通道,他們的輪候時間比一般遊客的短很多。

「是不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好?」小梨問。

「是,但並不是今天才覺得。」

「你變了,從前不會這樣口甜舌滑。」

「我只說真話。」

「這已經是一句謊話。要看法國館嗎?會不會提起法國還害怕?」她就是對他的過去太了解。

「看吧,已經免疫了,還要拍些照片給Suki看。」

小梨看著阿澤,不知道他是此刻太掛念Suki,還是故意賭氣,強調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又或是,他要提醒她,雖然她了解他的過去,但他現在畢竟有另一個女朋友。

小梨苦笑一下。

進入法國館前,職員友善地問:「你們是男女朋友?」

小梨說: 「他才沒那麼不幸。」

職員一臉尷尬。

阿澤低聲說:「你這種話對我說就好了,別嚇著人家。」

「這麼容易被嚇著,是他們的問題吧。」

「總之不要為難人家。」

「好,你現在教訓我了。」

想不到,展館內的另一員工卻也問他們同一個問題。

小梨認真地說: 「他才沒那麼幸運。」

員工的笑容僵在嘴邊。

待他離開後,小梨和阿澤不禁相視而笑。

「好像說什麼也錯,你說該回答幸還是不幸?」

阿澤聳聳肩膀。

「承受不起答案,就不應該問。」小梨說。

「你還有什麼地方想要去?」阿澤問。

「沙特阿拉伯館,它的造型活像一條月亮船,很漂亮。」

可惜人龍太長,即使使用綠色通道也要輪候。

「算了。」

「為什麼呢?你不是想看嗎?」

「我可以坐,你卻要站那麼久。」

「或許你可以讓我坐在你上面一會。」

「真色。」

「是你自己思想污穢,我完全沒想過那碼子的事。」阿澤嬉皮笑臉。

小梨卻忽然厭倦這樣跟他打情罵俏。

「我累了,不如我們走吧。」

「好。」

小梨上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她問他: 「是不是等了很久?」

「沒有,我一直跟那男的暗地較勁,他的女朋友進去洗手間的時間比你還久。」

小梨卻好像沒聽見他的話。「跟我在一起,就是要不停等待和遷就。」

阿澤不知道如何應對,最後他說:「每個人都有長處和短處。」

「可惜,我的短處外露。」小梨說。

「那不算是短處,總當成是你的特色好了。」

「很好,就像『芝麻街』裏總有一個坐輪椅的小孩,好代表傷健一家。」

「小梨,我已經陪你來世博了,你怎麼還不快樂?」

「陪我?」小梨十分訝異,「我以為你也有興趣。」

阿澤苦笑。「我不介意到此一遊,但不來也不致抱憾終生。」

「對不起,害你這兩天見不著Suki了。」

「不打緊的。」

「阿澤,你掛念Suki嗎?」

「她有時候很孩子氣……做的事情也教人摸不著頭腦。」

「男生總是這樣,得到了就諸多批評。」

「也許因為這次沒有鬼迷心竅。」他當然記得她說過的話。


酒店房間內,小梨和阿澤各自睡在一張單人床上。

小梨的鼻息綿長均勻,看樣子是熟睡了,她卻突然睜開眼睛,嚇了站在眼前的阿澤一跳。

「怎麼了?」她眨著睫毛問。

「……看你是否還有呼吸。」

「噢,也許是我的打鼾的聲音太吵了。」

阿澤回到自己那邊的床。

「阿澤——」

「嗯?」

「晚安。」

小梨其實知道自己從不打鼾。


第二天早上,他們又出發參觀其他的展館。

小梨一掃陰霾,露出愉快的笑容。

「因為今天就要回去了。」

是的,這個假期就只兩天,阿澤甚至不用蹺課裝病。

參觀的展館中有時有些機動遊戲,然而小梨不一定能參與,阿澤以為所有人都玩過的過山車、海盜船,原來她一次也沒玩過。

當她被拒進場而須在門外等候,阿澤回頭看她,總覺得難過。玩完後出來,他就會告訴她其實不是怎麼一回事,她並沒有損失很多。

小梨總是笑著聽。

他們拿著蓋章的護照數算,到過一個場館能蓋一個章的話,算起來他們已經參觀過幾十個展館。

「我不貪心,就當自己已經環遊世界。」小梨說。

離開世博展區後,他們趕到機場,Suki已在另一端等待接機。

旅程完結了,小梨把阿澤還給她。

快樂總是短暫的,但曾經有過已很好。


「如果我和小梨同時掉在水裏,你會怎麼辦?」

在阿澤的生日的晚上,Suki當著小梨的面問。

至於為什麼小梨會出現在阿澤的生日飯局上,據Suki的說法,是她有一張優惠券,須要惠顧很多才能使用,於是她硬把小梨拉來。

「幸好我聽過最好的答案了,那就是,我先把小梨救起,再回頭陪你。」

「不,我寧願你救的是我。」Suki笑說。

「那倒過來吧,我把你救起,再回頭陪小梨,希望你能夠及時找到援兵。」

「看,小梨一點不理會我們,她一定覺得我們很無聊。」

的確,小梨只是埋首吃。

他們調情為什麼要提到她?

難道他得一還想要二嗎?如果想玩遊戲,他應該找個更好的對象。

應該一笑置之的,更應該笑著跟他唇槍舌劍一番,但自從從世博回來,她忽然深深厭倦這些把戲,她只拿著刀叉對著眼前的牛扒發洩。

像個傻子似的……她以為也不要來了。

又不是她的男人,為什麼要花時間在他身上?


雖然說過不理會他,但在花店裏再見阿澤,小梨依然不忍對他疾言厲色。

「你就只替我買過兩束花,卻常常阻礙我做生意。」

「這次Suki沒有來,我想買一點東西,你跟我一起挑好嗎?」

「不好。」

阿澤卻已經關上店裏的燈,並拿起收銀機旁邊的鑰匙。

他對她,也不是不熟悉的。

他們來到一家首飾店。

「我想買一條項鍊給Suki,你覺得哪一款好?」

小梨從售貨員手上拿過兩條項鍊端詳。

「心型吊墜的吧,這兩個互扣的心,很有少女味。」

「嗯,但Suki好像比較喜歡星型的飾物,她有次出現,還全身上下連帽子也是星星。」

「那星型的吧。」小梨沒好氣地說。

「小姐,請給我這條。」阿澤拿起心型項鍊,他對小梨說:「我該相信女性的品味。」

小梨笑。

「你也挺捨得為女朋友花錢。」

「算了,Suki很少要求我買東西,而且我這陣子很忙,她也沒有鬧。」

阿澤把項鍊禮盒收起,然後推著小梨回家。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經幻想小梨會站起來,可是奇蹟卻一直沒有發生。

發生的奇蹟卻是,他竟跟她走了這麼長的一段日子。

「這是聖誕禮物嗎?」小梨問。

「是的,後天就是平安夜。」阿澤牽牽嘴角,「小梨,我們相識快兩年了。」

「別提了,時間過得太快,讓人覺得自己很老。」

「今年我不會再給你發那種白痴短訊。」

「你記得就好。」小梨說。

「預祝你聖誕快樂。」

「也預祝你聖誕快樂。」

預祝的意思,就是聖誕那天,該不會相見。


平安夜,小梨獨自來到尖東海傍,她看著一隊穿著白袍的信徒報佳音,帶隊的牧師長得很俊俏。

聽他們唱完一連串的詩歌,小梨隨即跟圍觀的人群禮貌地拍手。

然後她跟一個中年婦人買了一個發光的大心別針,婦人起初不好意思向她兜售,是她自己主動上前買的。

小梨盡量使自己在聖誕節快樂起來,她想證明,佳節當前,一個人也可以得到快樂。

然後,電話震動,她收到阿澤的一條短訊——

「很想見你,老地方等。」

小梨心神恍惚,阿澤從沒向她說過這種話,也從沒有男生跟她說過這種話。

她躊躇著要不要去,很奇怪,比起赴一個陌生網友的約,去見一個熟悉的人居然讓她猶疑更久。

去吧。也許這一去,此生的命運就要改寫。

小梨笑不出來,卻誠惶誠恐地趕去五枝旗桿。

人雖多,她卻認得阿澤的背影。

「阿澤——」

他回頭苦笑:「小梨,普天同慶的日子,我卻失戀了!」

「怎麼了?」

「原來Suki從一開始就有別的男朋友,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裏。」

「你打算怎樣?」

「我能怎樣?只有忘記她吧。」

「你是不是喝了酒?」她嗅到他身上有酒氣。

「你不是覺得這條項鍊漂亮嗎?送給你好了。」阿澤忽然從懷中取出小禮盒。

小梨本來拉住他的手漸漸軟下來。

阿澤想替她戴上項鏈,卻被她一手撥開。

「我不要!別人不要才輪到我的東西,我不要!」

「你們到底怎麼了?有得選的嫌厭我,沒得選的也嫌厭我。」

小梨看著他,既憤怒又難過。

「我也不是只有你一個異性朋友!」

她甩開他,然後退開,阿澤呆若木雞,直至他驚醒要追趕的時候,才發現小梨已經過了馬路,而紅燈已經亮起,車子已經行駛。

他看著小梨給淹沒在人群中,鼻子很酸,卻哭不出來。

阿澤無法思考,卻下意識地想,小梨總是會原諒他的。


自從平安夜,阿澤卻從此沒見過小梨。

小梨像是從世上消失了,網上遇不著她,電話號碼也已經停用。

他到「馨馨花店」找她,店員卻是陌生的。

「原本在這裏工作的女孩呢?」

店員支吾以對。

「最起碼,能告訴我,她沒事吧?」否則,他會內疚一生。

「她沒事,只是轉了工作吧,至於是什麼工作,我卻不清楚。」

「謝謝你。」

阿澤不知道小梨是否因為生他氣就一夜消失,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影響那麼大,但除他以外,又會是什麼原因?

從此,在尖東、在薄餅店、在海灘,在他們去過的地方,阿澤都會留意有沒有小梨的影子。

同樣失去Suki的音訊,他卻沒有追尋的意欲。

他越仔細去想,越明暸一個事實。那天在赤柱,關於小梨問的問題,他其實撒了謊。

「阿澤,如果我不是殘廢,你會不會喜歡我?」

那時他回答:「會吧。」

但其實,正確的答案是:「不是如果,我已經喜歡上你。」

只是連他自己也被這答案嚇怕,於是他馬上跟Suki一起,以斷絕與小梨開始的可能。

只是他又不捨得不見她,於是他殘忍地,透過Suki,見她更多。

明知道Suki喜歡星型吊墜,他卻買小梨喜歡的心型,大概下意識地,他其實是想送她。

為什麼要花心機在生日給她製造驚喜?為什麼想和她一起去世博?

每當事情做得太明顯,讓小梨也按捺不住要開口時,他又表示是她自己誤會了——為求自保,他選擇傷害了她,他就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也許小梨終於看穿他的真面目,於是決定從此避而不見。

但是,阿澤還是想見她,他想親口向她說他欠她的話——「對不起」和「我很喜歡你」。


從公開試場出來的時候,阿澤吁了一口氣。

「終於考完了!」

阿男說:「對,終於可以跟我的親親老婆朝夕相對。」他把書包裏的書都倒出來,掉在垃圾筒,然後馬上啟動遊戲機。

「你還在玩這個嗎?」

「已經換過幾款遊戲了,這次這個女主角最萌。」

「不知道有什麼好玩。」

阿男深深不忿:「遊戲裏的女主角最忠貞,只有我負她,她不會負我。」

阿澤無言以對。

「你現在去哪?」

「我去愉景灣一個樓盤當兼職。」阿澤說。

「真勤力。」

「被哪個富婆看上的話,下輩子就不用幹了。」

阿澤的工作範圍很廣,包括跑腿、複印、派發單張等,小休的時候,同事通常圍著抽煙,阿澤是不抽煙的,炎炎夏日,他卻找到一個好去處。

他通常會溜到鄰近住客會所的乒乓室,那兒有空調、蒸餾水,有時候會所的孩子會邀他玩一兩局。

阿澤一進去,就聽到有個孩子的聲音:「那個大哥哥來了。」

他抬頭,看見一個相熟的孩子,而他身後,卻居然是小梨。

小梨穿著制服,看到他時樣子有點意外,她牽牽嘴角,卻沒有說話。

原來,在阿澤發瘋似地想念她的時候,她卻一直在這裏。


在那個阿澤讓她傷心失望透的平安夜,小梨離開了五枝旗桿,然後撥電話給一個網友。

自從兩年前貪玩約會阿澤以後,她其實沒跟別的網友見過面,她甚至沒再主動結識陌生人,只是這陣子情緒太低落,有晚她才找一個人聊天。

那個人叫何家俊,他約她在平安夜見面。

她並不想赴約,於是告訴他坐輪椅的事實。

「沒關係。」他卻說。

她本來以為對方會馬上下綫,想不到他依然堅持,於是一時間,她就心軟答應。

只是在平安夜的前一天,她又反悔了,即使遇到一個投契如阿澤的,也是經過兩年毫無進展,那麼讓兩年前的歷史重演又怎樣?

「我等你。」即使被拒絕了,何家俊卻依舊說。

「我不會出現的。」

本來一切都好端端的,她準備一個人過平靜的聖誕,事情卻被阿澤搞砸了。

「我也不是只有你一個異性朋友!」

為了證明這句話,她撥電話給何家俊,他說他也在尖東。

小梨不忿永遠當後備,她其實也有後備。

何家俊真的出現,他很高大,須要俯就才聽到小梨說話。

「不如往別的地方?這裏實在太擠擁。」他說。

小梨沒有意見,她的心本來就在老遠。

待她回神的時候,她發現她已經身處後巷。

何家俊忽然攫住小梨的肩膀。

「平安夜出來早預料到會這樣吧。」他在她耳邊說:「跛妹我倒沒試過。」

小梨馬上呼叫,並且伸手推他,他的身體卻沒有移動分毫。

何家俊一手掩住小梨的嘴巴,一手扯開她的襯衣。

她拼命掙扎卻掙不開他的胳膊,然後她咬了他的掌心一下,在他吃痛的時候,她聲嘶力竭地呼救。

巷口有人影晃動,然後她聽到:「警察!別逃!」

「臭三八,小心點,我不會放過你!」何家俊把她推倒在地,然後一個勁地逃跑。

小梨身上的電話碎在地上,她的心同時也碎了。

她到警局落口供時,她的家人趕來,他們問:「你怎麼跟陌生人出外?」

小梨只是一疉連聲地說「對不起」。

她就像沒有腳的人魚公主,妄想與正常人談戀愛,結果只落得悲慘的下場。

她成了驚弓之鳥,為何家俊留下的威脅晚晚做著惡夢,可惜她不是出身大富之家,不能出國躲避風頭。

這時候,她的一個朋友說要出外遊學,說可以把愉景灣的一幢房子暫借給她。

「你真好。」

「不,是有錢真好。」朋友豪遇且坦白。

於是小梨辭了舊工作,來到愉景灣展開新生活。

她遺失了所有電話號碼,原來,很多所謂重要的人,我們其實連他的電話號碼都記不住,最後小梨的電話裏就只輸入了家人的號碼。

她沒有申請上網,原來不上網也能過日子,小梨每天閱讀報紙,她想這樣該不致與世界脫節。

她申請了一份住客會所的工作,工作範圍主要在會所內,負責人說她身體能夠應付,就聘請了她。

愉景灣的洋人很多,他們不會因為小梨穿大領口的衣服多看兩眼,也不會因為她坐輪椅而多看兩眼,為此,小梨感到安全和自在。

是真的,那晚以後,她此生的命運就要改寫。

雖然來愉景灣的目的是為了避風頭,卻間接逼使她離開了不滿意的工作,以及放棄一段無望的愛情。

有時候,她會翻看那些在尖東、西貢、赤柱、上海各國展館拍的照片,那兩年去這去那,也許都是上天的安排,讓她呆在愉景灣的時候,也有不少往事回味。

她已經一點不生阿澤的氣了,網友本是虛無飄渺的關係,大概像何家俊那樣存心佔便宜的人很多,像阿澤般真誠相待的卻極少。

她不會忘記,他為她花過的心思。

她卻知道,他不會為她守候,他很快就會有別的女朋友,他的羽翼已豐,因此她消失在他的生命裏沒關係。


「我要尿尿,大哥哥,你先代替我玩一會好嗎?」小男孩把乒乓球拍塞在阿澤手裏。

「我也要去!你替我們看著,別讓人插隊。」小男孩的妹妹也學樣把乒乓球拍塞在小梨手裏,然後跟著哥哥上洗手間。

「那我們現在怎樣?」阿澤哭笑不得。

「玩一下吧,你會嗎?」

「當然,哪個男生不會打乒乓球的?」

「可是你要讓我,把球打在我伸手可及的範圍。」

看著小梨以認真的口氣說著聽來無理的話,阿澤感到相當親切。

從一踏進這乒乓球室,他就一直貪婪地看著她,不捨得把視線移開。

他沒有很用力地揮拍,小梨成功反擊得分,笑得花枝招展。

阿澤想像過千百種重逢的畫面,卻料不到最終竟與她在乒乓球桌上相逢。

一時間,他不慎用力過度,球落在小梨身旁的地面。

「我來拾。」阿澤飛奔過去。

他蹲在小梨面前,把球遞給她。

「謝謝。」

他卻沒有移動。

「小梨,我很掛念你。」

她笑了笑。

「真的。」

「我知道。」

「那天晚上,非常對不起,你還惱我嗎?」

小梨搖頭。「不惱了。」

「我現在終於想明白一件事,我喜歡你,很想和你在一起。」阿澤鼓起勇氣表白。

小梨卻微笑:「你連我的真名都不知道,就說喜歡我嗎?」

「慧黠如你,應該知道有內心交流才能長久,你了解真實的我,我也了解真實的你,這不就足夠了?我不用理會你的腿,也不用理會你的真名字,也不用理會別人的眼光。」

「慧黠如我,知道外表看來總是風光,其實內裏千瘡百孔,跟一個殘障的人一起並不容易,你最多只是一星期跟我相處幾小時,我卻跟這副身體相處了大半輩子,麻煩還是麻煩,始終不能變成情趣。」

「你小看我。」阿澤的聲音變小。

「這世上一定有更適合你的女孩。」

「你是不是要我每天來求你?」

「除非你想把我逼走。」

他沉默。「我想我來遲了。」

小梨沒有回答。

「如果那夜我清醒一些……」

「那如果當初你沒有首先跟我說『嗨』?這世上,怎會有如果?」她俯前擁抱了他。

他也把她抱得很緊,幾乎像訣別。

上洗手間的兄妹回來,哥哥像發現驚天祕密地大喊:「嘩,你們手腳真快!」

他們分開,小梨舉起手上的乒乓球說:「姐姐只是感謝他。」

感謝他把球拾起,感謝他所做的一切。

阿澤苦笑。

「我要走了,我其實在工作,只是出來開小差。」他深吸了一口氣。「小梨,你要幸福。」

「你也是。」

小梨看著阿澤離開的背影,他剛才說喜歡她,她卻拒絕了,不是因為不喜歡他,卻是因為太喜歡了,喜歡得不捨得他受委屈,喜歡得不想面對有天他終對自己熱情冷卻。

想讓一段感情永遠保鮮,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不開始。


後來阿澤和小梨還是見過一次的。

那是幾年後的一個平安夜。

那時的阿澤已經大學畢業,雖然小梨曾叫他當醫生,但他考試的成績卻未如理想。最後他選了深感興趣的傳理系——他終於真正長大了,他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畢業後,他成為一個記者,他無法為小梨治好雙腿,卻儘量為殘障人士發聲。

只是,這些正經八百的題目通常勾不起讀者的興趣,於是阿澤只能在平日做足資料搜集,然後等待有名氣的傷殘人士來港或當選傑青時,才做些專題探討。

他希望,以他微小的力量,能為社會帶來一些改變。

每逢睡歪脖子,他還是會想起那個關於霍金的低級笑話;就像他看到坐輪椅的年輕女孩,總會想起小梨。

平安夜,他好不容易爭取到假期,女朋友問:「我們去哪兒?」

「去尖東吃自助餐,然後看燈飾吧。」

尖東的人好像一年比一年多了。

「阿澤——」一把彷似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回頭,是小梨。

她的大眼溜過他又溜過十指緊扣的女朋友,然後偷笑。

卻是女朋友首先掙開阿澤的手。

「你好,我叫Yoko,John Lennon妻子的那個Yoko,你是阿澤的朋友吧?不如讓你們單獨聊一會?」

她微笑著走開。

「短髮只有美女敢留,因為沒有長髮遮掩臉型的瑕疵,一般女孩子都會覺得短髮的自己比較醜。」小梨說。「你的女朋友留短髮卻很好看。」

「謝謝。」阿澤失笑,一開口總有獨到的見解,這就是他認識的小梨。

她看他的神情,好像讚許他品味的提昇。

「你還是那高度呢。」

「聖誕節,就別再提鄧小平、拿破崙吧,我知道終此一生,我都只是個凡人,沒什麼大成就的了。」阿澤誇張地搖頭。

「我卻有看你的報紙,寫得蠻不錯的。」小梨微笑著看她。

這時候,一顆小小頭顱從她身後探出來。

「她是我女兒,名叫晶晶。」

阿澤一時不能反應。

「想不到我比你先有女兒?」

阿澤仔細地端詳:「她跟你挺相像的。」

「謝謝。」

那時候小梨就說過她不只他一個異性朋友,現在看來是真的。

「晶晶,喊叔叔吧。」

「喂,是哥哥吧!」阿澤怪叫。

「叔叔——」童稚的聲音響起。

小梨笑得花枝招展:「看,晶晶很聽我話的。」

「阿澤,見到你真好,你回去陪你的女朋友吧,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阿澤走了幾步,忽然回頭。

「還可以再見面嗎?」

小梨想了想:「MSN上再見吧。」

「我以為你已經不玩了。」

「又再玩了,但只跟舊有的朋友聯絡,不會再加陌生人。」

阿澤點點頭。她轉身,這次是真的走了。

幾年前,報紙報導何家俊被控強姦網友,罪名成立,即時入獄。小梨心頭上一塊大石放下了,卻沒有立刻搬回市區,直至她從外國遊學完畢的朋友把房子收回。

在愉景灣生活的那段日子,卻讓她生了一個念頭。

「晶晶,明天院長來探望我們,我們買什麼招呼他好呢?」小梨牽起晶晶的小手問。

「可樂!」

「好,我們去便利店買完可樂,再回家吧。」

小梨推動輪椅,晶晶也繞到後面幫忙。

院長就是兒童院院長,晶晶是她領養的孩子。

很多人不明白,她都自顧不暇了,還能給孩子什麼?但有時候教育一個孩子成才,除了給予他很多,也要讓他學懂付出很多,小梨照顧晶晶,晶晶有時也照顧小梨,她年紀小小,已經看到人生的不幸,也明白自己有能力幫助別人。

小梨愛晶晶,也感受到晶晶對她的愛。

本來小梨想過此生都無法愛與被愛,但阿澤的表白為她重燃希望,她沒有接受他,卻重新肯定自己的價值,原來,她仍是值得被愛。

愛不一定是愛情,對象不一定是男人。

「她跟你挺相像的。」想起阿澤剛才的話,小梨不禁嘴角上翹,他肯定是誤會了,但她認為沒有必要把真相告訴他。

從此,她不用再害怕一個人過聖誕。

《She’s Got You High》:http://www.youtube.com/watch?v=9I_cV8VcaVQ

(Capricorn’s facebook網頁:http://www.facebook.com/pages/Capricorn-/158851035169?ref=mf)

長短腳之戀(上)


MSN上——

阿澤:「你的電話號碼我已經儲存好,明晚不見你的話,我就打給你。」

小梨:「嗯,不如算了吧,我們不要見面了。」

阿澤:「不要啊!為什麼?這是我一生裏最期待的平安夜……」

小梨:「我現在這樣,起碼不會讓你失望。」

阿澤:「……你的照片,是假的嗎?」

小梨:「那是真的。」

阿澤:「我的也是真的——是不是你突然有約會?」

小梨:「不是。」

阿澤:「明晚一個人留在家的話,會很寂寞的。」

小梨:「你試過?」

阿澤:「嗯,原以為今年平安夜終於可以打破宿命……」

小梨:「好吧,明晚我出來吧,但可能你從此就不再在網上跟我聊天。」

阿澤:「我不會的。」

小梨:「我累了,明天見。」

她下了線。

阿澤一放下手提電話,他身旁的阿宅就起哄。

「她答應明晚出來嗎?」

「當然。」

「讓我們看看照片可以嗎?」

「不行。」

「死小子!」

「來,我們為阿澤的處男之身來個告別儀式吧!」

「喂,想太多了吧?」

「你要先弄清楚人家滿十六歲沒有啊。」

「神經病。」

「後晚記得要向我們詳細報告。」

「為什麼你不乾脆叫我拍下短片?」

「好提議……」

平安夜,阿澤比約定時間早了一點到達五枝旗桿,尖沙咀海傍從入夜開始已經人山人海。

他溜到便利店,買了一枝蒸餾水,又臉紅耳熱地,「順道」買了一盒保險套。

都是那群損友,讓他老想起這回事,他其實沒什麼不軌企圖,只是凡事不怕一萬,最怕萬一,萬一他們兩個很投緣,或者小梨很熱情,或者氣氛很對……反正,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他把東西收妥,以免別人以為他是色情狂。

回到五枝旗桿下,他檢查了下掛在脖子上的照相機,然後又看看手錶,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然而小梨還沒有出現。

阿澤想打電話給小梨,這才發現電話居然沒電。

難道平安夜之約就這樣泡湯嗎?當然不,幸好他一早抄下了小梨的電話。

「請問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阿澤向站在他身旁,同樣在等人的男子詢問。

男子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悻悻然地轉身背向他。

阿澤暗罵了句,轉念間卻打算逮住眼前兩個看似善良的女孩。

「請問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

「電視也教人不要亂上當!你以為我們就這麼笨嗎?」兩個女孩子說完竟然拔腿狂奔,讓呆在當場的阿澤十分尷尬。

「只是借個電話,不是如此艱難吧?」他喃喃自語,眼光卻落在一個坐輪椅的女孩身上。

他壞心腸地想,她是避無可避的。

於是他走上前。「請問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

女孩拉過輪椅轉身。

「阿澤,你是要打電話給我嗎?」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我是小梨。」

曾有千分一秒,阿澤想過拔腿狂奔,但這樣做的話,實在太可恥。

如果他在遠處看到她,或許他溜了,事後在網上隨便編個理由,他們兩個也容易下台,可現在算什麼呢?他就站在她面前,而且剛才還是他主動搭訕。

「對,我是阿澤。」

「你很矮。」小梨還掛著甜美的笑容,一開口卻十分殘酷。

阿澤錯愕,卻不知道如何反應,難道他可以反唇相譏說:「我很矮,你腳跛」?

於是他惟有敷衍應對。

「是啊。」

「打籃球嘛。」

「拜託,我已經不是初中生了。」

「還有機會長高的。」小梨看著他。「先別說這個,我餓了,你說過帶我去吃好東西?」

「嗯,這邊。」

阿澤本來走在前面,卻忽然想起來:「要不要幫你推?」

「好的,謝謝你。」小梨從輪椅兩旁抽回了手。

阿澤起初有點慌亂,他從沒推過輪椅,最接近的就只有超級市場的手推車。他常常怕碰到前面行人的腳跟,於是不時趨前察看。

明明看到一輛輪椅,相讓的人卻不多,他們前進得相當困難。在這種時刻,卻還不時受到行人的注目禮,阿澤感到自己快被逼瘋,他不知道小梨怎麼還能整天笑嘻嘻的。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在餐廳坐下。

點餐後,他們相對無言,剛才一下子的動力勞體讓阿澤累了,他一口氣喝光一杯水。

小梨忽然開口:「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從前有個媒婆,她要撮合一個有兔唇的女子和駝背的男子,於是她就安排了一個場合,讓駝背男騎著馬,經過兔唇女的家門前,兔唇女拿著一朵花擋在唇上,讓男子以為她是樣貌娟好的。雙方都對對方感到滿意,就答應了這場婚事。」

「這故事驟聽很熟悉吧?千百年來,人們對自身,都是隱惡揚善的,我們自然也不例外,這是本能來的。」小梨一臉認真。

阿澤笑了笑。「那他們事後有投訴嗎?」

「不可能吧,遇到老千耶。」她忽然勾起微笑。「你有沒有覺得我是老千,欺騙了你的感情?」

阿澤沒有回答,卻反問:「小梨不是你的真名吧?」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話說從前路邊有棵梨子樹,結果纍纍的,小孩子發現了就爭先搶著採摘,只有一個小孩冷眼旁觀,別人問他為什麼不採,他說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還有梨子剩,一定是酸的才沒人要。其他小孩張口一咬,發現梨子果然是酸的。」

「又是什麼啞謎?」阿澤有點沒好氣。

「簡單來說,就是網上沒正妹。」

「你不該叫小梨,你是酸梨才對。」

小梨笑:「我的確是姓孫。」

阿澤卻不知道她說的是真還是假。

麵包和餐湯來了,他們隨即開動。阿澤邊喝湯邊瞄向附近的桌子,右邊的男女情話綿綿,左邊的男子癡迷地為對面的女友不停連環快拍,只有他們這一桌,心無旁騖地大吃大喝。

阿澤為自己出師未捷而苦笑。

「輪到你了,說些故事來聽聽。」小梨抿抿嘴說。

「我沒有什麼故事可以說。」

「你是讀男校的吧?你的同學中間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他們嗎…」一想到那班損友,阿澤就禁不住笑。

「我想聽。」

於是阿澤說了不少逸事,比如男校生邀約女校生辦活動的不軌企圖、他們在解剖堂上做過的殘酷實驗、誰打賭輸了被罰去買色情雜誌,以及一些誇張得近乎搞笑的校園鬼故事。

小梨耐心地聽,不時發表意見。

「如果能見見你的同學,一定很有趣。」

「沒什麼好見的,他們全都是人渣。」

小梨忍住笑意。「就只有你出淤泥而不染? 」

「我又沒有這樣說。」

「你真的沒交過女朋友?」

「自小讀男校嘛。」他當然可以托大,但小梨馬上就能揭穿。

「如果你遇上心儀的女孩,卻不懂得追求,我可以給你一些意見。」

「難道你的戀愛經驗很豐富?」

「至少我是一個女生。」小梨挺挺胸脯。

「不如結帳吧?」

一頓飯,就這樣吃完。

原以為會相對無言,原以為會如坐針氈,誰知道相處下來也算愉快,甚至有點——意猶未盡。

然而帳單來了,阿澤還是感到有點心痛,那是他辛苦工作多個小時的工資,一下子就沒有了。

他們在升降機前等候。

「吶。」小梨忽然把一張千元鈔票遞給他。

「什麼?」

「給你的,不過我不會付你的份。」

「不用了。」

他一直推搪,直至進入升降機,門關上了,阿澤才終於把錢收下。

「死要面子。」小梨暗笑。

「什麼?」

「沒什麼。」

門開了,小梨不知道阿澤要送她回家,還是與她繼續走下去。

轉念之間——

「不如我們看一下聖誕燈飾吧。」

「好。」

誰都知道,聖誕燈飾其實年年如是。

海傍人很多,推著輪椅,他們擠不進去。

「遠遠看就好。」小梨說。

走遠一點,路就比較好走,但黑壓壓的人群擋住了大部份視線,他們只能看到維多利亞港對岸的半截燈飾。

「你應該挑平安夜以外的日子出來,那樣的景緻會好很多。」

「為什麼我不可以在平安夜出來?平日要妥協的事情已經夠多,為什麼連過節我也要讓路?」小梨忽然很不滿。

「我只是說出實情。」阿澤同樣氣在心頭。

「你不了解女生吧,女生都是很喜歡慶祝節日的。」

他真想丟下她走掉算了。

與此同時,小梨忽然向前伏下來。

阿澤以為她氣極而哭,於是立刻繞到她面前。

「我的鞋帶鬆開了。」

她一手按住胸前,騰出一手在縛鞋帶。

原來只是這個。

「讓我來吧。」他半蹲在她面前。「單用一隻手,怎能縛鞋帶?」

「可以的,像印度人,也可以單靠右手撕薄餅來吃。」

「你怎知道?」阿澤失笑,笑她滿腦子奇聞異事。

「在美食廣場留意到的。」

「縛好了。」他說:「你不方便,就不要穿大領口的上衣。」

「什麼不方便?」小梨忽然怒目而視。「我盡可以詆譭自己,你卻不可以說我不是。」

「我是說,」他忽然急中生智,「如果你穿有鞋帶的鞋,就不要穿大領口的上衣。」

「嗯,的確是這樣。」小梨苦笑一下。

什麼穿有鞋帶的鞋,就不要穿大領口的上衣?別人聽得一頭霧水的對白,卻是他們心知肚明的暗語。

阿澤平視著小梨,她的臉蛋很美麗,上半身也豐腴妖嬈,大領口毛衣露出的鎖骨十分誘人,只是再往下看,就是一雙過份瘦削、根本無力支撐全身的腿,讓人聯想到上帝本來精雕細琢一件作品,後來卻虎頭蛇尾地,亂捏一把泥就草草收場。

雖然行動不良,她還是穿了一雙精緻的長筒靴子。

「別穿太性感,否則遇到壞人怎麼辦?」

小梨卻搖搖頭,輕吐:「不會的,壞人也嫌麻煩。」

這一次,阿澤沒有答嘴,是她說的不是嗎——她盡可以詆譭自己,他卻不可以說她不是。

他已經學乖了,他已經暗中跟她建立了默契。

阿澤站起來,這時卻有東西從他身上掉下來。

是那盒保險套。

小梨馬上放聲大笑。

「可惜呢,得物無所用,不如——」她彎腰把它拾起來,「就給他們吧!」她把盒子扔向一雙扭成一團的小情侶身上。

「你是不是神經病的?」阿澤馬上推著她發足狂奔,直接逃離案發現場。

停下來的時候,阿澤喘得要死。

「那個男的幾乎要殺死我。」

「不,他們是挺高興的吧,得到免費贈品,而且我們也為阻止不幸生命的降臨盡了一分力。」

阿澤還在喘。

「說回你,那麼,你也是壞人嗎?」

「壞人也用保險套嗎?」

「你不要以為用反問句,自己就很有道理。」

阿澤想,跟她一起久了,他終會氣絕身亡。

「帶了照相機,怎麼不拍照呢?」小梨卻主動轉了話題。

他都忘記了。

「替你拍一張吧。」

「不,我們自拍吧。」她從他脖子上取下了照相機,調較了光圈,然後單手舉起,按下快門。

阿澤為她能一手舉起單鏡反光照相機而詫異,後來卻想通這是因為她平日經常手推輪椅的緣故,一雙手臂就變得強壯。

「拍得不錯,讓你拿回去交差吧,你是不是要給那班死黨看?」

「你怎麼知道?」

「你堅持要我這天出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什麼壞主意,也許還打賭什麼的。」

「才沒有!」阿澤說得斬釘截鐵。

小梨微笑。

她忽然趨前吻了他的臉。

「謝謝你,今天晚上騰空出來做義工。」

「不要這樣說。」

「我問你,如果你面前有一個很美麗但行動不良的女孩,以及一個四肢健全的醜八怪,你一定要跟其中一個交往,你選誰?」

阿澤認真地思考。

這一次,小梨卻沒有變臉,她只是說:「哪用想啊?女生問你的所有問題,你都挑向著她的答案就好了。」

「即使說謊?」

「除非你想招惹麻煩。」

「我明白了 。」阿澤笑。

「我有點累了,不如回家吧。」

推著小梨往大街的時候,阿澤忽然想起曾經在網上下載的一套電影。電影裏有個少年正為聖誕舞會沒伴而發愁,相識的藥店老闆知悉了,推薦他的女兒,少年看過照片後非常滿意,可是真正見面的時候,竟發現她是坐輪椅的。

這情景,實在和阿澤現下的極相像。

只是電影裏的是一個快樂結局,少年送女孩回家的時候,女孩竟相顧站起來,她爸爸解釋說,她是一個行為藝術家,然後少年就笑了。

小梨呢?阿澤希望今晚的遭遇也是一場玩笑,如果她此刻站起來,他會拉著她的手進教堂的。

「你這副樣子是在想什麼?」現實裏的小梨忽然回頭看著他。

「沒什麼。」阿澤有點臉紅耳赤。

「愣小子。」

她一開口,就能粉碎他所有綺思遐想。

他們在路邊招手,有兩輛計程車分明沒有乘客也沒有停下來。

「可以拒載的嗎?」阿澤喃喃自語,小梨不置可否。

終於有一輛計程車停下來。

「我自己就好。」小梨說。「司機,麻煩你,可以把我的輪椅放進車尾箱嗎?」然後她打開車門,按住前座椅背想要移動進內。

眼看司機無動於衷,阿澤禁不住抱她一把。

是極親密的接觸,他抱住她的肩膀和膝蓋後底部,她環住他的脖子。

他把她安放在計程車的座位上,然後好不容易把輪椅接疊好,放進車尾箱裏。

「你怎樣下車?」

「請司機幫助。」

阿澤想起司機毛手毛腳的可能,又或者另一個極致,他把她隨便扔在街上就算了。

阿澤手按著車身上的門柄,遲疑不決。

「我又不是第一次乘計程車回家。」小梨把車門往裏拉。

一關上門,就可能從此不相見。

阿澤輕輕放手,讓小梨把車門關上。

然後,他馬上繞到計程車的另一邊,開門,上車。

「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在剛才抱她的時候,他就清楚知道小梨不是一個行為藝術家。


阿澤收到一個短訊,他看了,禁不住笑,然後馬上回一個。

他的朋友看著他。

「平安夜那天你見著那個女孩了嗎?」

「嗯。」

「那你們交往了?!」

「沒有。」

「為什麼?對方長得很醜?」

阿澤沒有回答,他在全神貫注地回覆短訊,直至寄出了,他才豁然開朗。

「問他也是多餘的,我們自己找證據吧!」他們一把搶去阿澤放在桌面的照相機。

「嘩噻,有了有了,還臉貼臉的。」

阿澤看著他們,這又有什麼稀奇?小梨還吻過他的臉。

「你不要的話,介紹給我們吧。」

「不行。」

「為什麼?你這自私的傢伙!」

「她不適合你的。」縱然一說出傷殘的事實,馬上可以叫這班嘈吵的人閉嘴,然而阿澤決定不會在小梨背後說她半句不是。

想起小梨說過只有她可以詆譭自己,卻不准他說她壞話,阿澤不禁會心微笑。

「我倒覺得我們很相配啊。」阿澤的好友阿男舉起照相機,把小梨的照片另一側,貼在自己的臉旁。「你們說是嗎?」

「我靠,你的臉油!」

「我對自己的模樣還蠻有信心的,而且——」這時候,阿男的袋中傳出聲響,他馬上拿出一部遊戲機,滿臉溫柔地說:「嗯,女朋友生氣了,要陪陪她,給她買個手袋,她的氣就消了。」

「是了,說到那兒?我是說,我對女孩子,是擁有無限耐性和愛心的。」

阿澤看著阿男,想不到他為要玩女友育成遊戲,竟隨身攜帶一部遊戲機。一部遊戲機有多重?他忽然想起抱起小梨的感覺,即使她個子不高,卻也教他沉重。

「她不適合你的。」阿澤重申。「不如你也自己上網找。」然後他想起小梨一臉認真地說:「網上沒正妹」,不禁牽牽嘴角。

「你這笑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這時候,阿澤的電話又傳來一個短訊,他索性離開了漫畫茶座,在走廊回覆短訊。

是小梨傳來的。

平安夜以後,阿澤不知道如何面對小梨,他既怕她賴著他,又怕她不理睬他。

他決定採用觀望態度,然而小梨同樣保持沉默,在MSN上看到對方在線也不打招呼……阿澤想,是不是就這樣就算呢?難得談得投契,從此裝作陌路好像很可惜,幸好網絡世界不用當面對質,他終於主動找她聊天,她也落落大方地回覆。

也許他本來就多慮了,她不是說過要當他的戀愛顧問嗎?她對他,應該沒有特別的意思。

如此害怕一個女孩喜歡自己,連阿澤也感到羞愧。

然而他就是捨不得她,一個女孩的出現,讓他平靜枯燥的生活泛起波瀾——也許,她也是一樣。

不是她有什麼不好,只是,因為身體的障礙,阿澤猜想小梨不會擁有很多朋友。這樣想,他就感到比較好受。

平安夜的約會只是開始,新一年來臨了,他們偶然會見面。

在必勝客餐廳內,阿澤全神貫注地切薄餅。

「你知道嗎?我是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小梨托著腮說。

「為什麼?」

「因為只有我跟你的視線水平是一致的。」她伸手比劃。

「你損我真是不遺餘力。」

「你覺得很不公平吧,只有我說你,你又不可以說我,否則被人說是以大欺小。」

阿澤重重地點頭。

「告訴你,跟女生相處就是這樣。」

「真是這樣的話,或許我應該去找個基。」

「你以為自己是男生就明白他們嗎?他們是另一個種類,很多都很高質素,不是你點頭別人就願意。」

鄰桌的顧客不時偷看他們。

「小聲點可以嗎?」阿澤把薄餅放在她的盆子上。「吃吧,這個不是你點的嗎?」

「你打籃球吧,我覺得球場上的男生好帥。」

「我覺得這是自討沒趣。」阿澤嘗試反擊:「歷史上也有很多個子不高的偉人,比如拿破崙和鄧小平。」

「那你又有什麼豐功偉績?」可惜他馬上就被打敗。

「……」

「再殘廢,是天才的話也不會被埋沒的,例如霍金。」

阿澤看著小梨一臉崇拜的神情。

「他是你的奮鬥目標?」

「我才不要像他,擁有當今世上最聰明的頭腦,太累人了。」

「我的朋友也說過我像霍金。」

「什麼時候?」

「有天早上醒來,我扭了脖子的時候。」

「這笑話十分低級。」

「可是你卻笑了。」

阿澤和小梨笑作一團。

「你既然讀理科,不如當醫生,能治好小兒麻痺症,也是一項豐功偉績。」

「我當醫生?恐怕治死人。」

「那治死人以後,再來治好我。」

「想不到你這樣狠毒。」

「難道這世界又對我公平過?」小梨噘起嘴巴。

「好吧,頂多我去考醫科。」阿澤安撫她:「是很公平的,你這樣聰明美麗,恐怕會成為女性公敵,於是上天才刻意製造一點瑕疵。」

「真的?」

「真的。」

小梨大笑:「阿澤,你這樣好人,一定會有女孩子喜歡的。」

「謝謝。」

「你很矮,但你很溫柔。」

他翻白眼。「夠了吧?」

「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那種乖乖牌?」

「嗯。」

「我早就猜到。」小梨微笑說。「你要哄騙小女生,讓對方盲目崇拜你。」

「你想說什麼?現在的女生都不會這套?」

「那你真要有值得崇拜的地方嘛。」

「不如結帳吧?」

「你每次都這樣。」小梨笑。

離開的時候,小梨把衣伸進阿澤的外衣口袋,他一摸,發現她給他塞了一張一百塊的鈔票。

「都忘記問你是做什麼的?」他知道她已經沒有讀書,而且比他大好幾歲。

「遲些再告訴你吧。」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小梨說「遲些」的時候,阿澤忽然心頭一暖,彷彿這種漫不經心的胡扯會持續到永遠。

他卻想不到,再見小梨,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


在阿澤以為日子依舊平靜枯燥的時候,他的男校卻忽然來了一個轉校生。

「Yuki,你就坐在阿澤旁邊的空位。」老師吩咐。

看到Yuki走近,阿澤覺得心跳漏了一拍,然而他裝出很酷的樣子,期望跟其他虎視眈眈的色狼以資識別。

小息的時候,阿澤上洗手間,被人從後頭擒住他的脖子。

他掙扎著問:「你有沒有洗手?」

「沒有!」阿男說,「好小子,好處都被你佔盡了,惟一的女同學,居然編在你旁邊的座位。」

「又不是我的意思。」

「還說這種欠揍的話?兄弟,上吧!」

阿澤馬上逃離洗手間。

他走得太急,幾乎就要碰上迎面而來的人,他定神一看,原來是Yuki。

Yuki向他微笑,他本想開口,卻終於放棄,在她身邊側身而過。

稍後在課室再碰頭,Yuki已經收起對他的所有笑容。

阿澤心裏一沉,本來的大好心情一掃而空。別人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卻覺得最先觸礁的是他。

誰又會明白?跟豬朋狗友說,他們只會以為他欠扁。

阿澤忽然想起一個自稱最明白他的人,不過他不知道能否找到她。

晚上回到家,他馬上連線上MSN,小梨在。

阿澤:「我喜歡上一個比我高的女生。」

小梨:「不要緊的,就試試好了。」

阿澤:「你竟然支持?我以為你會說:『別想了,別人看不到你的,你就座落在人家的盲點之中』。」

小梨:「別把我想得這樣壞。」

阿澤:「這是你上回說的。」

小梨:「你就試試看嘛,人總要踏出第一步。」

阿澤: 「你猜她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

小梨:「高大英俊聰明多金。」

阿澤:「……」

小梨:「她是誰?」

阿澤:「我校的插班生。」

小梨:「人家初到貴境,凡事都陌生,你肯指導她,她會很感激你的。」

阿澤:「已經有很多人爭著這樣做吧?」

小梨:「很多時候,男生圍在一起討論就興高采烈,結果真去行動的卻不多。」

阿澤:「果真是這樣,今天似乎沒有誰曾主動向她說話,可能感覺太奇怪。」

小梨:「但你主動出擊之餘,不要刻意問她有沒有男朋友、MSN帳戶、不要毛手毛腳、不要癡迷地望著她,就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她會心猿意馬的。」

阿澤:「對了,我都忘了她可能已經有男朋友。」

小梨:「那又怎樣?她還有很多姊妹、朋友。」

阿澤:「小梨,你開視訊好嗎?」

小梨:「為什麼?我不會跟你做色情的事。」

她還是開了。

阿澤:「我塗了髮泥,這樣梳起來,還可以嗎?」

小梨:「不錯,頭髮豎起來,整個人好像高一點。」


阿澤聽小梨的話,主動向Yuki示好,她甜美的笑容又重回臉上,而且是對他綻放。

他陪她到旺角買參考書,又幫忙拿一部份,他要展示風度,又不想成為奴才,中間的拿捏要相當準確。

他們去吃冰,Yuki跟他說了很多事情。

但她就是沒有提過男朋友,阿澤按捺著不去打聽。

「你有沒有MSN帳戶?」

「有的,我寫給你。」

阿澤沒有違規,因為是Yuki主動跟他要。

他努力抑制興奮的心情,還正經八百地說:「我們的課程也頗緊湊的,遇到不明白的話儘管可以找我,我不一定都懂,但至少我也可以替你問身邊的人。」

Yuki向他要MSN帳戶,就是指,在學校裏見面也不夠吧。

阿澤在線上向小梨報告。

小梨:「進展不錯呢。」

阿澤: 「接下來我要怎樣?」

小梨:「繼續對她好,也同時若即若離,曖昧期是最美好的時光。」

阿澤知道Yuki喜歡看法國電影,特意邀約她看,事後還侃侃而談觀後感想,其實那主要都是他收集得來的影評。

當然,他也是有付出努力的,有些影評本是法語,他也花了一些時間心力去翻譯。

他們單獨約會一個月了,然而阿澤卻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然後他看到Yuki在Facebook的感情狀態變成「It's complicated」。

他想,是時候了。

MSN上——

小梨:「太快了吧。」

阿澤:「再不行動,Yuki真以為我當她是朋友了。」

小梨:「那隨便你吧。」

阿澤:「我想送她一樣令她感動不已的東西。」

小梨:「例如?」

阿澤:「我打算送她一打紅玫瑰,內附一張表白的卡。」

小梨:「如果是我收到,我一點都不會感動。」

阿澤:「怎可能?我知道是有點土,但花與鑽石,永遠是女人說不要又要的首選。」

小梨:「好像是送給誰都可以似的,一點都沒有度身訂造的感覺。」

阿澤:「我已經決定了。」

小梨:「那你到『馨馨花店』網上訂花吧,比外面便宜一點的。」


阿澤向Yuki送花表白,她接受了。

他想,幸好沒有聽小梨的話,哪個女孩不喜歡收花?搞不好只是小梨個人的問題,她築起一道牆,不輕易受感動。

在Facebook把感情狀態轉換成「In a relationship」的時候,阿澤滿心感動。

他的第一次就這樣獻給Yuki了。

他想,他要對她非常好。

由於忙於約會,他流連網絡的時間也相對減少。有一次,他忽然留意MSN上小梨在線,於是他給她傳了個「嗨」。

小梨:「表白成怎樣?」

阿澤:「當然成功了。」

小梨:「也不說一聲,還以為你失敗了,於是躲起來。」

阿澤:「不是,只是這陣子太忙了。」

小梨:「你,過了海就是神仙。」

阿澤:「哈,我現在的確快樂勝神仙。」

然後阿澤的MSN對話框旁換上一張親密大頭貼,忽然Yuki在網上呼叫他,教他忙於應對,再回頭的時候,小梨已經離線。

阿澤心裏有些歉意,他想過請小梨吃飯答謝她,只是最近花費太多,他想想還是作罷。

Yuki不只喜歡法國電影,也喜歡法國菜,她幾乎每個月都央阿澤跟她上法國餐館。

「這家有什麼好呢?openrice.com上的評分也不是很高。」

「或許是人們不懂得欣賞吧。」Yuki說。

阿澤心想:「我也不懂得欣賞。」

「你知道我喜歡吃法國菜。」

「那為何不去Delifrance?」

「阿澤,這不好笑。」

「算了,我們進去吧。」

「如此勉強就不須要了。」

「沒有的事,看,我在笑。」

Yuki看著阿澤誇張的笑臉,終於露出笑容。

點好菜後,Yuki說:「說實在,你覺得我的要求很過份嗎?我們只是每月來一次,又不是每天都來。」

聽到每天都來的想法,阿澤心裏不禁打了個寒噤。

既然她說「說實在」,於是他也鼓起勇氣說:「這裏的東西太貴了。」

「可你不也打工,同時替人補習嗎?」

阿澤想,Yuki既不打工也不替人補習,她自然不知道薪酬有多微薄,何況他也有自己的開支須要應付。

她的家境比他好,為什麼就不能分擔部份開支呢?

但阿澤明白,不能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

「好了,最重要是你高興。」他屈服。

「前陣子,報紙還報導過一個女子因為男朋友買不起樓而不嫁他。」

「我也只有這些鈕。」阿澤嬉皮笑臉地把玩衣服上的鈕扣。

Yuki卻沒有笑。

阿澤最介意的還不是餐廳很貴,而是付了很貴的帳單,一頓飯卻吃得並不開懷。

「是了,你將來打算讀什麼?」

「不知道。」

「什麼?」

阿澤忽然覺得Yuki像他的老媽子,但這也證明她喜歡他——或至少企圖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說笑的,成績好的話,可能讀醫科吧。」

「嗯,金融海嘯下,還是做醫生最穩妥。」

阿澤忽然想起,小梨也叫他做醫生,原因卻是治好她的腿。

其實關於前途,他還沒有想得太多,但他決定投其所好,這是小梨教他的。

平安夜,阿澤在一家法國餐廳訂了位,這是阿澤第一個跟女朋友渡過的平安夜。

在餐廳門外,看著Yuki的笑容,阿澤忽然發現她有個好處,他是這麼容易讓她高興。

一頓晚飯,Yuki一直侃侃而談。她加入了辯論隊良久,最近終於有出戰的機會,比賽的題目是「在今天的香港女性是否得到平等對待」,她們是反方。

「以亞洲區來說,男女平等在香港算是推展得不錯,但跟美國比起來,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Yuki說。

「誰要學美國呢?女生在這裏最幸福了,平日爭取利益時高呼男女平等,可搬抬重物的時候又裝作小鳥依人,什麼好處就賺盡了。」阿澤說。

Yuki一時語塞。

雖然加入了辯論隊,但她其實不是一個很聰明的女生。阿澤想,這樣就好了,他也不希望女朋友太聰明。

Yuki不停說話,阿澤卻沒有用心聽,他牽著她擱在桌上的手,男生在乎的不過是這些。

阿澤請侍應生替他們拍了一張合照。

「Merry Christmas.」他親吻Yuki的臉頰。

這是他第一個跟伴侶共渡的平安夜,太高興了,他但願能把這份喜悅與其他朋友分享。


與此同時,小梨正獨自在尖東。在擠擁的人群中,她推著輪椅緩慢地前進。

「女生都是很喜歡慶祝節日的。」

一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認為。

差不多踏入凌晨時份,人群開始倒數。

「五、四、三、二、一……聖誕快樂!」

同時間,小梨接收了一條短訊:「祝您聖誕快樂、身體健康、生活愉快、青春常駐、心想事成!~阿澤」

「好沒誠意。」小梨嘀咕,這種短訊一看就知道是傳發自他人的,還有所有朋友都會一視同仁地收到。

小梨想把它刪掉,卻最終作罷,她想,要刪掉隨時都可以,並不急於一時。


平安夜過後,阿澤跟Yuki的感情急轉直下。

起初,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阿澤覺得Yuki無理取鬧。

「你又去跟他們出外攝影?你別再跟那群混蛋男生混好不好?」

「什麼?」阿澤失笑。「我們唸的是男校,我怎可能不跟男生混?」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不跟考第一第二的那幾個混熟一點?抄功課也找份水準高些的範本嘛。阿男他們一看就知道沒有出色。」

「Mark Zuckerberg也沒唸完大學。」阿澤低聲說。

「誰?」

「算了。」Mark Zuckerberg不過是大家天天都玩的Facebook的創辦人,23歲坐擁15億美元身家。

阿澤從沒想過為了重色,真要輕友。

他會不會從此就真的疏遠阿男他們?

當然不。

他跟世上大多數男子一樣,頂多瞞著女友跟自己的豬朋狗友相聚,還因為這樣,他向Yuki說了第一個,還有以後的謊言。

既然結果一樣,為什麼要繞一個圈子呢?阿澤納悶。

在他費盡腦汁鑽空子跟同性朋友維持社交的同時,卻忘記給予女朋友充足的關注——

阿澤錯失了Yuki的一場辯論比賽,當他趕到現場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他們學校落敗了。

Yuki不但把過錯都推到阿澤頭上,還說:「你不喜歡來,就以後不用來了。」

阿澤很內疚,他說過要讓女朋友快樂,卻無法做到。

他花盡心思想要逗Yuki高興,可是她已經不理睬他。

過了不久, 竟然傳來Yuki跟辯論隊隊長交往的消息,阿澤想跟Yuki說清楚,討厭的辯論隊隊長卻永遠在旁。

阿澤已顧不了那麼多。

「Yuki!」他當眾叫住她。

「怎麼了,你不要老纏住我。」

「她叫你走,你聽到了嗎?」

「她是我的女朋友!」

「Yuki?!」這下論到辯論隊隊長很驚訝。

「他是有追求過我,就這樣。」

阿澤覺得很可笑,他是有追求過她,而她也答應了,只是她對後者隻字不提。

「既然Yuki已經拒絕了你,你就不要纏住她吧。」隊長說。

阿澤笑,聽著隊長這種不知用哪種邏輯推理得出的結論,他們學校在比賽中自然是要輸的。

他轉身就走——同時在心裏祝福他們吃法國菜吃至破產。

回到課室,阿男以憂心的眼神看他。

阿澤卻在他說話前首先開口:「我沒事。」然後主動跟一個因為形象而死不肯戴眼鏡的近視同學交換座位。

近視同學十分高興,同時阿澤不用再跟Yuki比鄰而坐。

其實要教訓她的話,他有很多照片可以抖出來,但這樣做,他就成了賤男了,他一直相信這城市沒有男女平等。

為了哀悼這段愛情,阿澤本想獨個兒上最後一次的法國餐廳,然而最後他還是選擇了Delifrance,他不願意再為她花不值得的錢。

阿澤百無聊籟地在翻看電話裏的通訊錄,忽然看到了小梨的名字。

「小」字輩是排得很前的,平日就應該看見,可是從前經常一按快撥鍵就找Yuki,現在卻已成了歷史。

阿澤刪了Yuki的快撥鍵,然後打電話給小梨。

電話接通了。

「小梨,我是阿澤,很久沒見了。」

「阿澤,你失戀了嗎?」

「你怎麼知道?!」

「否則你怎會想起我?你本來是過了海的神仙。」

阿澤苦笑。「我現在回頭是岸,有空的話出來見面吧。」

「就這樣答應你的話,好像顯得我很隨便。」

「我們本來就是網友。」

「嗯,從你在聖誕節發給我的大眾短訊中,我也能猜想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後悔極了!」

「以後除非專為我而寫,否則不要再給我亂發短訊。」

「好。」

「那我們見面吧。」


再見小梨的時候,阿澤感到彷如隔世。

「你好像長高了一些,戀愛果然讓人成長。」小梨一看見他就開口。

阿澤微笑,忽然懷念那些與小梨唇槍舌劍的日子。

「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

「我沒有當你是鍾無豔。」阿澤漲紅了臉。

「我是說,我是夏迎春。 」小梨笑。

然後,阿澤把他的故事和盤托出。

「Delifrance真的不是一家法國餐廳,它的老闆來自星加坡。」

「是嗎?」反正Yuki也不知道,她只是看不起平民價錢的食肆。「總之,她羽翼一豐就飛走了,她已忘記當初入學時如何陌生無助。」

「我早說過,男生最好有若干成就,能讓女生折服崇拜,永遠留守在身邊。」

「可是,那女生愛的就是那堆成就,而不是那個男生了吧。」

「……」小梨居然無法接口。「……你說得也有道理,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一個人真正了解你也依然愛你,這才是最真?」

「嗯。」阿澤重重點頭。

「那你慢慢等吧。」小梨笑著把輪椅推到老遠。

阿澤但覺把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登時舒坦不少。

小梨不是不會嘲笑他,只是她的嘲笑是有底線的,她不會真正讓他痛徹心扉,例如沒有在失戀的題目上問長問短。

阿澤想,小梨其實是個好女孩,她常常聽他訴苦,可是他對她的認識又有多少?

「小梨,你做什麼的?」

小梨眨眨眼睛。

「遲些告訴你。」

她越拒絕,他就越好奇。

「你上次已推搪過一次。」

「那不妨多推搪一次。」

阿澤不知道為什麼平日爽快的她會忽然變得彆扭。

「你不說我不讓你走。」他拉住她的輪椅。

「好,看誰先尿急。」她賭氣。

「肯定是你,你剛才喝了整杯啤酒。」

小梨忍俊不禁。「嗯,帶你去看好了,你真是八卦。」


小梨帶阿澤到太子的花墟。

她在其中一家花店前掏出鑰匙。

「你是賣花的?」阿澤問。

「很意外?難道你以為我是在庇護工場貼信封的?」

「我還真貼過信封。」阿澤搔搔頭。

「真的假的?你別跟殘障人士搶飯碗。」小梨推開門,「進來吧。」

「這家店是你開的?」

「我姐夫開的。」

「那他對你挺好,給你一個工作機會。」

小梨冷笑。「我的人工比他從前聘請的伙計少了兩成,工作量卻是一樣,你說到底是誰賺了?」

「雙贏。」阿澤說:「你又不是蠢,當然是算過可以接受才留下。」

小梨本來惡狠狠地瞪著阿澤,後來卻笑起來。

花店裏花香撲鼻,小梨在有限的空間轉來轉去。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你說收花不會讓你感動。」

阿澤四周瀏覽,看到在收銀機旁的一疊名片寫著「馨馨花店」。

他忽然想起這是小梨曾經給他介紹的花店,那時候他訂了花,就追求Yuki。

回想起舊事,阿澤不知道應該感到黯然神傷,還是一笑置之。看著小梨忙碌的身影,Yuki的身影很淡薄,阿澤卻想像小梨專注地修剪花束的模樣。

如果那時候他親身來取花而不用速遞服務……如果那時候玫瑰剛好賣光……事情又會變成怎樣?

「如果那天你遺漏了我這單生意,事情會否不一樣?」阿澤問,既然小梨願意帶他來花店,就代表不介意讓他知道當天的真相。

「你改天就會訂另一束。哪會不同呢?當時你鬼迷心竅。」

「現在我清醒了。」

「所以?」小梨看著他。

「我發現一個人也不錯。」

「那很好。」小梨微笑,然後轉身丟了一束枯萎的花。


從此,阿澤和小梨恢復了邦交,阿澤感覺非常良好,女朋友總是太黏人了,但現在他功課忙的時候,可以消失一陣;有空的時候,又再找她,她從來不會有話說。

他懂得操控她的輪椅,即使在人多的地方,也不再誠惶誠恐;進電梯的時候,他又懂得把輪椅掉轉才進入,讓小梨面向著電梯門口,跟其他正常人一般。

回復單身的阿澤,偶然會約會在網上結識的女孩。有些女孩完全話不投機,有些混在旺角街頭頓時面目模糊,有些粗話說起來比阿澤還要流利。

於是,除了小梨,阿澤從沒跟別的網友上過第二次街。

他想,這都是巧合。

阿澤甚至跟小梨去過西貢觀星。艱辛是一定的,但比起找個志同道合的同性或異性,後者其實更艱辛。

有一次,阿澤發了薪水,他答應請小梨去吃飯。

「必勝客吧。」她提議。

「你似乎真的很喜歡吃薄餅。」

可是,在約好見面的下午,阿澤忽然有別的主意。

「去旺角吧,我知道有一家好的餐廳,必勝客已經吃悶了。」他打電話跟她說。

小梨的聲音卻十分猶疑。

「我請客,所以我決定,就這樣好了。」那一家,薄餅口味更多,他想小梨會喜歡的。

然而,阿澤在餐廳等了一個半小時,小梨才出現。

一開始,阿澤十分擔心,她的電話又沒人接聽,他害怕她出了意外,卻在看見她安然無恙的時候大發雷霆。

「你不願意來也不用這樣耍性子。從太子到尖東不就一條彌敦道嗎?一個半小時,怎樣也來到了吧,你又有什麼解釋?」

小梨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旺角地鐵站的輪椅升降機故障了,下一個站是沒有輪椅升降機的,我要再到下一個站,然後乘公車折回來。繁忙時間人龍很長,你以為我想這樣?」

小梨越說越激動,甚至眼泛淚光。

阿澤這才記得她也有脾氣。

「對不起,點菜吧,我請客。」

「我才不希罕。」小梨撥開他的手,轉動輪椅想走。

阿澤急得站起身來擋住她的去路。「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白痴,但我也只是擔心你。」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我才不相信你,你只是餓了,才這麼火光,並不是擔心我。」小梨說著,卻走近了一點,並且開始翻菜單。「我要辣肉腸薄餅。」

阿澤馬上舉手呼喚侍應生。

「雖然我是跛子,但也能夠說走就走的。」

「我知道了。」雖然她這句話充滿語病,但阿澤還是一聽就明白。

「碰杯吧,恭喜你轉了新工。」下一秒,小梨又回復沒事人一般,笑靨如花。

阿澤終於明白,小梨經常光顧同一家店的原因,他也再沒有臨時轉換約會的地點。

他本以為自己很了解她,但原來一直以來也不了解。

「謝謝你,這裏的薄餅很好吃。」小梨一臉津津有味。

這個女孩,半小時前還激動地說:「我不希罕你!」,轉眼間卻又柔情若水。

阿澤忽然感到很喜歡她,她生氣的時候直接說出理由,快樂的時候毫不掩飾——為什麼他就是遇不上這種女孩?又或者,只有女孩子是你的男兒們,才表現爽快。

還是,只有她如此?她不為一束玫瑰感動,心卻為一塊薄餅消溶。

這時候,餐廳的電視播放新聞,提到明年將會復辦渡海泳。

小梨的視線完全被吸引。

「小梨,你有沒有游過泳?」

「嗯,很小的時候。」

「在母親肚內的羊水裏?」

「不是,幾歲的時候,怎麼了?」

「沒有,完了。」

阿澤心裏卻泛起一個主意。

Wednesday, November 3, 2010

不是我買的——關於《杜拉拉升職記》


在徐靜蕾自導自演的《杜拉拉升職記》中,有一幕是這樣的:杜拉拉在沙灘上看見曖昧對象王偉身穿卡通兔Miffy的四角褲馬上狂笑不已,王偉一臉尷尬地說:「不是我買的」。

這真是最自然的反應。

早在伊甸園的時代,上帝質問阿當為何偷吃禁果,阿當就推說是夏娃遞給他的;輪到質問夏娃,她又推說是蛇引誘她。

人一覺得不對勁,就把第三者拖下水,以求洗脫自己的污名。

但難道這就可以嗎?選Miffy四角褲的或許是王偉的女伴,但他到底選擇穿上了。再說,女伴是他選的,假如她的品味不好,也暗示了他的品味出了問題。

其實,Miffy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倒是這推卸的舉動,不但沒有增加男主角的男子氣慨,反而顯出他的幼稚。

只是一條四角褲罷了,當然可以一笑置之,但如果涉及的是更重要的事——

「我對不起你,但都是那個女人先引誘我的……」

「這盤生意虧本了,都是那個朋友的主意……」

「我想了很多點子,只是他們沒有給我機會……」

到了這個田地,不如認栽,然後重新出發好了。

你一臉無辜,不代表你懵懂。這個世界已經太精明,女人同樣也很精明。

穿Miffy四角褲不是問題,但該當大人的時候還是該有大人的擔當,敢做而不敢認,其實比穿卡通四角褲更難看。

《杜拉拉升職記》電影預告片:http://www.youtube.com/watch?v=cRdr2L3eP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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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16, 2010

戀愛感覺


一個從事廣告的朋友說,他喜歡看我寫的故事,因為這有助刺激他的靈感——尤其當他想要有關愛情的主題。

當要尋找靈感的時候,我們居然沒能馬上在同儕中找出可供出賣的故事,卻要從虛構的情歌、電影、小說中尋找感覺,再來撰寫另一段虛構的故事。

因為作品都是精煉的,這刻愛,那刻恨,這刻思念,那刻嫉妒,所有感覺都分明而深刻,我們很快就能代入其中,彷彿自己正在談一場蕩氣迴腸的戀愛——但現實生活卻很少如此戲劇化。

很多情侶進戲院看戲的時候都緊張都不敢吁一口氣,離開戲院後卻木無表情,只為接下來要吃什麼而緊張。

很多人在KTV的包廂內大唱情歌,一時情深款款,一時聲嘶力竭,以為思念起誰,原來愛情履歷表是空白的,也沒暗戀著誰。

很多人為不存在的男女主角哭,但除非瀕臨分手邊緣,卻沒有為過自己的戀愛而哭。

大概,戀愛感覺就是可以製造和販賣的。

所以戀愛的時候,不一定有戀愛感覺;有戀愛感覺的時候,不一定在戀愛。

這就是生活,秒秒都悸動實在太累人,我們也不要太多生離死別,現實中的戀愛是以年月計算的,並不是兩小時的故事。

戀愛感覺可以販賣,真正的戀愛卻終究不可。透過看戲唱歌,即使情感得到宣洩,但換不到一個人對你過問和關心。

戀愛是兩個人的互動和學習,即使我們這齣戲沒什麼特別,卻勝在是我們經歷的,我們從中成長,並不只是眼淚鼻涕亂流完一把就離場。

我們之間,除了感覺,還有感情,以及回憶和其他實質的東西。

《Simple Love Song》: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EzNjc4NzU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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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8, 2010

從開始就是雞肋


女孩子說,從一開始看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就對他心淡。

如果對方在最初的時候已經表現散漫,只要不是當局者迷,就知道他並不是認真的,這段關係也不會長久。

除非有奇蹟,否則多少人會突然良心發現,對已經到手的忽然著緊?

正常的有心人一開始為要讓對方留下深刻印象,總是出盡渾身解數,最多是日後變得冷淡,但當初也曾經火熱。

一開始就愛理不理,是為自己有所保留,他根本覺得自己條件很好,又或者他覺得你不值得讓他花心機。

他要傳達的訊息是:我並不是很喜歡你,是你自願倒貼的。

跟他在一起,也可以很快樂,只要不期待專情,不期待噓寒問暖。

除了接受,就只能夠等待,等待他失意,等待他終於發現自己的重要性——但多數最後又等得他故態復萌。

一開始是雞肋,最後怎可能變成雞肉?

雞肋般的愛情並不動人,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互相打發對方的時間。

不放手,是因為害怕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但,抱持著這種心態,又怎會得到對方的尊重?

口咬著雞肋的,閒不下來吃雞肉。

而如果只滿足於雞肋的,不應有恨,你本來就知道是這樣,只是從某天開始變貪心了、忘記了。他是很壞,但他並沒有騙過你。

《心淡》:http://www.youtube.com/watch?v=-ReBvXnQy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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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September 24, 2010

情.敵


在中日關係緊張的前提下,在電影裏,明明深愛,中國籍男主角也只能對身為日本人的女主角說:「別再回來,否則再看到你,我會殺了你。」

矛盾的感情,是為勢所逼。

今天卻沒有這種事了吧,我們並不跟誰或哪國有著深仇大恨,即便有,也不會把仇恨推諉到個人身上。

情人是自己選擇的,也沒有誰一開始的時候隱瞞身世。

但發展下來,我們卻從某天開始恨起對方來。

「為什麼你這麼煩?」

「你是不是每件事都要管?」

「你的品味差勁透了,別跟我走在一起!」

「討厭,真想殺了你。」

終極的的情敵,不是第三者,卻是生活的磨蝕。

我們都易累易躁,我們都不願意遷就對方。

或許有些事是必須要忍受的——那是愛的代價,有些卻其實不須要忍。

今時今日與異族相戀的模式是不同的,在電影《我Darling係外國人》裏,女主角的媽媽說了一段發人深省的經歷——

她本來就嚮往多士咖啡的西式早餐,以為婚後可以如願以償,可是丈夫卻偏愛和式早餐,雖然她一直強逼自己順從聽話,卻終在一個早晨忍受不住,大發脾氣。

那件事以後,她的丈夫說,以後就吃麵包吧,但也請給我準備一碗味噌湯。

他們就是這樣,跟對方調和。

說出來,讓對方知道你以為的問題所在,然後試著解決。

原來我這樣做你並不欣賞;我敬你這個,你不再強逼我那個;在你的朋友面前,我不說話了;我其實可以預先想好餐廳ABCDE的選擇。

美好的畫面背後總有故事,故事不一定是浪漫的,卻由相處下來的教訓積累而成。

總有辦法的,有愛就好。

《寧願晏D訓》:http://www.youtube.com/watch?v=t-hy2ltmP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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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September 19, 2010

早知的Model Answers


閒來無事的時候,我很喜歡看王貽興的愛情信箱(http://www.she.com/love/maninlove/)。

我想,有什麼愛情問題的話,其實不用親自寫信給他——信箱羅列了百來條問題,當中個案不可能跟自己的處境完全一樣,但雖不中,亦不遠已。

我們以為自己的故事很特別,很曲折,很蕩氣迴腸,然而千迴百轉,還不是同一回事——

愛情與麵包、愛與被愛、改變與穩定……

該怎樣選擇?說到底還是看你的心,你追求什麼,你自身條件如何。

有些求助者說:「貽興,我就是喜歡你每每不留情面地當頭棒喝。」

求助者以為千絲萬縷的孽緣,他三兩下就抽絲剝繭完畢,並交出驗屍報告。就像醫生,看到一些病徵,就知道病因何在,如何診治。

他自然是要棒喝的,病人病懨懨地前來,醫生必須提點兩句,否則他跟來以前有什麼分別?

但處方,其實很多時候,早已由病人寫明。

自己都知道當第三者沒有明天了,寫信來希望聽到奇蹟,結果是沒有,還被提醒時候不早,要愛惜光陰。

自己都知道已經不愛A君,又怪B君不思進取,寫信來希望聽取意見,得到的答案是:找C君好了——來信者的字裏行間,本來就流露這種想法,只欠別人的鼓勵和肯定。

自己都知道被玩弄,把過程寫出來,然後詢問他是否玩弄我?答案既已很明顯,再加上旁觀者的確認,就知道繼續否認也是自欺。

來來去去也是這些處方,因為來來去去也是這些病症。

為什麼還要問?因為以為自己是特別的,收到回覆的一刻,感到拍案叫絕,但如果看罷信箱內每一封信,夠客觀的話,還是會承認它們都大同小異。

信可以照寄,但旁人說得再多,其實你的心裏早已有答案。

縱然如此,愛情信箱還是有的好,看著看著,思緒就越來越澄明,也叫人知道:原來世上情困的人千萬,自己不愁寂寞。

到最後,或許我們都變得久病能醫,那份Model Answers,我們其實都有。

《早知》:http://www.youtube.com/watch?v=nyzeHqkgVkg

(Capricorn’s facebook網頁:http://www.facebook.com/pages/Capricorn-/158851035169?ref=mf)

Thursday, September 16, 2010

戀戰,三盤兩勝


女孩子第一次看見男孩子,是在十三歲的時候。

那一天,她拿著簇新的球拍走到網球場上,她雪白的網球裙、太陽帽、球鞋是一整套的,人家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是她願意付出的一點投資。

看到教練在點名,女孩子馬上興沖沖地跑上前。

「你怎麼化妝上課?」一個男孩忽然說。

「不可以嗎?」她直覺地反問。

她的反應似乎惹毛了他。「快去洗臉!」

「大哥,算了吧,要開始上課了。」

男孩子轉身不再管她。

「你好,我叫Marco。」

「誰說打球的時候,不可以化妝?」

「不是不可以,只是打球肯定會冒汗,毛孔被堵住了不健康。」

「嗯,是的。」

「又或許是他怕看見美女會分神。」Marco嬉皮笑臉。

女孩子牽起嘴角,Marco以為自己取得她的好感,女孩子卻在想,這兩兄弟一個熱情,一個冷漠,對比認真強烈。

課堂正式開始,女孩子跟其他同學隨著教練站在一旁學習握球拍的姿勢。這時候,兩個男孩子卻在球場上切磋球技。

「這兩個人是我們的同學嗎?」女孩子問。

「當然不是了,他們是教練的兒子,帥氣的那個叫Marco,他的哥哥是Lester,他們是助教。」一個學員回答說。

女孩子微笑,呵,好可憐,不帥氣的那個叫Lester。

球場上的Marco很懶散,雙腳總是黏在地上,他只應付觸手可及的發球,其餘時間就目送球在遠方溜走,然後從褲袋中拿個新的,重新發球。

相比之下,Lester十分認真,每每飛身撲救,以致汗如雨下。

女孩子想,有一天,她也要打得像他們般厲害。

同學說得沒錯,他們果然是助教,不一會,他們就過來糾正學生的握拍姿勢。

Lester走過女孩子的身邊說:「現在教的是『continental grip』,姿勢就像握手那樣。」

「是這樣嗎?」

她一抬頭,卻發現Lester已經走開。

「對啦。」反而是Marco回答她。

「好,現在一個接一個,試著接我發的球。」教練說。

女孩子馬上跑上前來,她的一身裝備十分專業,然而表現卻強差人意,十球裏也接不了一球。

「不要灰心,下一個。」

女孩子瞥見Lester在看她,他一定看不起化妝上堂又反應遲鈍的她。

「不要扁嘴,初學是這樣的了,慢慢會好起來的。」Marco過來安慰她。

「要怎樣才會進步呢?」

「參加我們的初班、中班、高班、技術改良班,你的學費不會白繳的。」Marco露出雪白的牙齒。

女孩子想,嗯,為什麼就不覺得他的笑話好笑呢?

她反而想聽聽Lester的意見,可是一下課,他就獨個兒走開,彷彿離開了球場,就再沒有他的事。

她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惦記他,也許是因為他們一見面,他就劈頭罵她,而她這輩子,很少被人罵。

因為美貌,因為家裏的財勢,因為是孻女,因為有點小聰明。

第二堂的時候,她故意提早到達,Lester正在準備教學用的一大籃網球,看見她的時候,他說:「你又化妝。」

「沒有!」她大呼冤枉,「我不過是塗了防曬液。」

他看著她白晳的臉,想張口說什麼,卻最終沒說。

女孩子覺得好笑,他大概是無法分辨,於是,疑點利益歸於被告。

「發幾球讓我接。」

「嗯。」

因為緊張,女孩子一連錯失了幾球,終於,她擊中了第四球,球亦順利飛越過網。

「耶!」她十分興奮。

「你的反應要快點。」Lester卻說,「還有,球要擊球拍中間對上的『甜心位』,力道才夠強。」

「好了,他們來了。」他揚手向弟弟打招呼。

她替他拾起地上散落的網球。「『甜心位』——這是你命名的嗎?」

「當然不是。」他接過她手中的球就走開。

這一課,女孩子似乎掌握了些竅門,她的表現有明顯進步。

「由零球至一球,數學上來說是無限大的增幅。」Marco說。

「什麼一球?這次起碼接過三球吧?」大伙兒在嚷嚷,Lester卻依舊獨個兒走開。

「他嫌我們無聊嗎?」女孩子問。

「不知道,也許是代溝。」Marco損了大哥,露出得意的表情。

女孩子的家距離網球場很近,下課後,女孩子直接回家洗澡。

從浴室出來後,她直接走進哥哥的書房。她自小崇拜哥哥,她自覺有些戀兄情意結。

只是,這些年哥哥一直在外國唸書。

由於女孩子迷上了網球,於是她想尋找一本跟網球有關的書,然而放眼所見,最接近的只有《Touch》。

《Touch》是一本有關棒球的漫畫,中間還加插了兩男一女的感情線。

女孩子捧起漫畫閱讀,女生都對愛情故事有憧憬,然而這套漫畫到底有多少集呢?這段戀愛又要拖拉多少年?

女孩子是個急性子的人,她只想馬上知道答案。

「小姐,是時候練鋼琴了——」她家裏的傭人卻突然提醒她。

「知道了。」她惟有放下漫畫。

女孩子不習慣讓家人失望,他們希望她學琴她就學,只是她練了又表演給誰看呢?

她忽然想起了網球場上一張張的笑臉——當然,當中也有不笑的,那裏總比她的練琴房熱鬧。

她走進練琴房,一連串美妙琴音隨即傾瀉而出。

雖然,手因為打球而微痛著,卻不影響演奏的水準。

同一雙手,偏偏握著球拍的時候,卻變得拙劣。

只是人們從來不安本分,對著未能得到的,偏偏最不甘心、最渴望得到。

第三堂,教練教大家在底線發球。

Lester走到女孩子身邊,說:「球拍放在背後,然後像拔劍一樣,在半空最高點擊球,然後把球拍帶回身邊。」

「說當然容易。」

「做也很容易。」他給她示範,發球又快又狠。「你試試看。」

她試了,這一球並沒有過網。

「要怎樣才會進步呢?」

「不斷努力,最終也能達到目標。」

女孩子一面聽,一面發球,這一球終於過網,雖然力度柔弱,也沒有速度可言。

「看到嗎?」她興奮地喊。

「再練。」Lester說完就走開。

「你好歹也說些帶鼓勵性的說話吧。」女孩子忽然有些生氣。

「你值得稱讚的時候,我自然會稱讚你。」

「做人不用那麼吝嗇。」

他卻已經走遠。

接下來一整課,女孩子都央著教練和Marco,她才不要請教那個人。

下課的時候,她瞄了Lester一眼,他卻自動走過來。

「怎麼了,你不是獨行俠嗎?」

他沒有回答,卻一直跟在女孩子身後。

女孩子覺得奇怪極了,她轉身問:「怎麼了?」

他卻說:「別停下來,一直往前走好了。」

她能感覺他跟自己的距離很接近。

「我活像被你挾持的人質,就只差一柄手槍和一把手扣。」她咕噥。

他沒有理睬她,一開口卻一派家長式口吻。「你…快開學了吧?」

「嗯。」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根本暑假期間也要上學補習。」

「你要留班嗎?」

「喂,精英班才要補習好不好?」女孩子忍不住回頭,卻被他按住了肩膀。

他們已經走到女更衣室前。

「快進去淋浴吧。」

「我通常回家才洗澡。」

「那……也上個洗手間吧。」他輕推她一下,然後跑著離開。

女孩子想,他不會是個變態吧。

進到洗手間,她才知道錯怪他了,原來她月經來了,染紅了網球裙也不自知,是他刻意掩護她。

她尷尬得滿臉通紅。

她飛快跑回家,淋浴,然後換上衛生巾。

當她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忽然想起,她欠他一聲「謝謝」——

「Leslie!」下一節課,女孩子一看見他就喊。

他馬上皺眉:「我是Lester。」

她當然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笑吟吟地說:「發幾球讓我接。」

他故意留了力,但她總算成功接了幾球。

不斷努力,最終也能達到目標,這是他說的。

這個星期,她找了幾個同學練習,由整天拾球,最終也演變成能夠對打一陣子。

女孩子總在Lester走近的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因為自從那次,她已經知道,雖然他終日寒著臉,卻畢竟是個好人。

他不會罵她的,最多只是不理睬她,她既認定他在裝酷,她就覺得好笑。

網球班中也有慶生之類的聯誼活動,很多時候Marco都會參與,教練間中也會出席。

起初女孩子會問:「你們沒邀Lester嗎?」

「他不會來的。」同學說。

「你問過他嗎?」

「從前問過了。」

「從前是從前嘛,也許這次他很想來,等得很心焦也沒人邀請,又不好意思自動開口……」

「你的想像力真豐富。」

「全班女生都喜歡帥氣幽默的Marco,難得你卻一直維護那個嚴肅又大我們一截的Lester。」

「這樣她就不用跟人競爭啊。」

「哈哈哈,真好笑。」女孩子翻了翻白眼。

這時候,Marco上完洗手間回到KTV的包廂,他對女孩子說:「我點了一首合唱歌,一起唱好嗎?」

「好。」不用看,她都知道坐在身邊的女同學流露一臉妒忌。

Marco卻還在她耳邊說:「幸好這一班裏有你,其他同學的質素實在太參差了。」

女孩子無法不受落:「你的嘴巴總像沾過蜜,大概Lester的那份口才也落到你頭上。」

Marco笑:「你總愛提起大哥。」

她微笑。

「就喜歡在背後說他壞話。」

一個孤僻的人很容易被遺忘,除非有人不放棄他。

「Leslie!」一天下課以後,女孩子叫住了他。

他皺眉看著她。

「今天晚上八時大伙兒一起吃晚飯,你要去嗎?」

「不了,謝謝。」他邁步離開。

「等一下,這次是慶祝我的生日。」

他停下來沉吟。「去哪兒?」

女孩子為他的反應感到欣喜。

「巴西燒烤。」

「我不去了。」

「嗯,那好吧。」她難免失望。

「生日快樂。」

「一秒鐘前才被人拒絕了,我怎樣快樂得起來?」

他不禁牽動嘴角。

「頂多送你一份禮物,有空免費跟你練球,因為你現在開始有點樣子了。」

「你這是在稱讚我嗎?」

「你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你剛祝我生日快樂,又看不過眼我在笑。」

Lester沒好氣跟她爭辯。

在餐廳裏,教練乘著慶生會向同學展示社區青少年網球比賽的參賽表格。「這是我剛在辦公室收到的傳真,你們有興趣的話可以參加。」

同學們議論紛紛。

「我才不要去送死。」

「不知道多少參賽者呢?」

「Lester幾年前也參加過這個比賽,還拿了冠軍。」教練說。

女孩子貶貶眼睛。「我要參加。」

同學都紛紛看著她,她在班中甚至不是最出色的,怎麼卻敢挑戰外敵?

「怎麼了?頂多就輸啊,又不用死。」

「一路好走。」有同學舉起水杯。

「喂,今天是我生日,別說不吉利的話。」女孩子笑著打他。

第二天,她就把這個消息告訴Lester。

「時間太緊逼了,怎樣苦練也不可能勝出。」

「不一定要第一的。」

「第二、第三也沒可能。」

「不一定要拿獎的。」

他露出詫異的表情。「我以為你很在乎?」

「你以為我是那種野心勃勃,什麼都要爭第一的女生?」

他沒有正面回答。「總之,沒有過份的期望會比較好,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練習?」

「現在吧。」

「烈日當空,我怕你受不住。」

「我帶了帽子和水。」她一早已經預備好。

「那好。」他領她到網球場。

中場休息的時候,女孩子一逕在喝水。

「你好像已經曬黑了。」Lester說。

「不要緊,有些網球好手皮膚也很黑,比如威廉斯姐妹。」

「老天,人家是黑人。」

「你喜歡舒拉寶娃嗎?」她刺探他喜歡的女性類型。

「我喜歡拿度和費達拿。」

練習結束的時候,女孩子飽嚐了失敗的滋味,她終於明瞭,一直以來他都是徹底相讓。

她噘著嘴巴走到網前。

「來,握個手。」她氣鼓鼓地說。

Lester握了下她的手,這是展示風度的禮儀。

「下一次你不會再走運了。」她學著卡通片裏落荒而逃的壞人的口吻。

Lester牽牽嘴角,隨即拉遠一點距離。

女孩子想,起碼不再是半個球場的距離。

一路走向更衣室的時候,Lester指出女孩子打球時要注意的地方,女孩子趁他說話的時候,乘機走近了一步。

一步不礙事,但一天一步的話,可能他就不自覺,從此習慣有她在身邊。

不斷努力,最終就能達到目標。

女孩子隔天就跟Lester練習,有一天,她在網球場外看見Marco跟一個女子吻別,然後女子駕車揚長而去。

他抬頭看見女孩子,露出尷尬的笑容。

「嗯,你說喜歡我,卻又交別的女朋友。」她取笑他。

「我是喜歡你,但還沒有到要追求的程度,你是可愛,我卻喜歡美豔型,何況你心裏有別人。」

「果然能言善辯。」女孩子一點不生氣,與其留著一個不喜歡的人在身邊,她寧願大家各自尋找幸福,她並不需要任何人當她的觀音兵。

「你倒追我大哥,倒追成怎樣?」

「我只是來練球。」

「相信我,他對你也是有好感的,除了我,他從沒試過給誰這樣密集式地特訓過。」

Marco的話,對女孩子來說,就像一支強心針。

「古語有云:『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紗』,我賭你會贏的。」

「你是說比賽嗎?對不起,我輸定了。」女孩子笑說。

比賽當天,她盡了全力應戰,但如她所言,奇蹟並沒有發生。

「至少我贏了一個人。」比賽完畢,她對Lester說。

「誰?」

「我自己。」說到底,半年前她連握球拍也不會,此際卻剛剛完成了一場比賽。「謝謝你。」她衷心地說。

「謝謝我協助你贏了自己?」他忽然變得俏皮。

「你將來也可以試著開班授徒。」

「或許吧。」

新一年來臨,女孩子升上了網球中班。

轉眼又到情人節,她是活得不耐煩了,她忽然想表白。

她謝絕傭人的幫忙,自己親手造了心型巧克力,有幾塊還寫上「Lester」的名字。

那一天,他們正好要上課,下課後,她迅速淋浴後,隨即在辦公室等他。

她把巧克力放在膝蓋上,他進來的時候,她笑著說:「請你吃的。」

Lester的臉色卻變得很不自在。

她循著他的眼光,看向膝上的巧克力,寫著他名字的那幾塊正好在最上方。

「啊,忽然間好餓。」女孩子連忙把那幾塊撿起來,塞在口中。

因為吃得太急,她禁不住咳嗽起來。

「你沒事吧?」Lester馬上給她遞上一杯水。

她咳得太凶,甚至咳出眼淚來。

終於,咳嗽和眼淚都止息。女孩子說:「沒事了,嗯,你吃嗎?這是友情巧克力。」她露出一個比剛才更燦爛的笑容。

「不了,我不太吃甜的東西。」

「沒關係,那我走了。」女孩子奉勸自己不要過份傷感,反而這並不是他頭一次拒絕她。

「喂——」他忽然開口。

這時候,一個女生卻走進來說:「Lester,原來我們訂的是九時半的電影票,那等會吃飯就不用太趕了。」

她轉頭,才發現女孩子的存在。

「小女孩,你的臉很紅,沒事吧?」

「我只是嗆到了。」

「要小心啊。」她的聲線很溫柔,並不像虛情假意。

女孩子點點頭。

這時候,女生拿出一盒巧克力轉向Lester:「這是我造的,嚐一口?」

當Lester瞄向女孩子,她才醒覺自己的礙事。

她偷偷溜了。

溜的時候,背後轉來女生的聲音:「真的好吃?你沒騙我吧?」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她卻知道他吃了。

每個人的命運也不同,每顆巧克力的命運也不同。

女孩子跌跌碰碰地離開辦公室,卻一頭撞到Marco身上,他看她拿著一盒巧克力,神情卻萎靡,已經猜到了大概。

「是誰令你傷心了?是大哥嗎?我現在就去給你討回公道。」

女孩子想要攔也攔不住。

房裏傳來Lester的聲音:「Vivian,我弟弟有話跟我說,你可否先出去一會?」

嗯,原來她叫Vivian。

「好,慢慢說。」

Vivian出來,看到女孩子就問:「請問洗手間在哪兒?」

女孩子指著那個方向。

她想,這個女生是天真還是厚道?連男朋友的秘密也不要知道——又或者,她是真的人有三急。

女孩子卻沒有走開。

「你令人家傷心了,你知不知道?」

「你說到那裏了?她只是好奇、貪玩,或許還有一點點崇拜,說到愛情卻太誇張了。」

「你沒看到她剛才那樣子——」

「她年紀這樣小,轉頭就忘記。或許身邊爭著獻殷勤的男孩太多,她就覺得:『啊,這個人居然對我不為所動』,於是才覺得我特別,否則我有什麼特別?她又看上我什麼?」

「大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我們從來只在網球場上相見,她對場外的我一無所知,我不認為愛情是這樣。」

Marco出來的時候,看見女孩子獨自徘徊。

他作為說客的任務已經失敗了,想不到Lester平日沉默寡言,一開口,辯才卻如此厲害。

Marco深呼吸一下,然後說:「大哥說你太好了,他配不上你。」

女孩子卻微笑:「不好意思,你們剛才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那你打算怎樣呢?要解釋一下嗎?」

女孩子搖搖頭。

「不主動爭取了?這可不像你。」Marco似笑非笑,「還是,一切真被大哥說中了?」

「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都這樣相信了。」

「這麼消極?」

「不是消極,只是現實。就像一個明星被傳整過容,你以為她是否整過容很重要嗎?只消大家都是這樣相信,即使事情是假,她也百詞莫辯。」

「好傢伙,一個二個都像是辯論隊出身。」Marco笑,「我要趕著赴會了。」

他從女孩子懷中挑了一顆巧克力。

「好吃。」

「謝謝。」

女孩子也離開凶案現場,她的少女心被謀殺了。

回到家,女孩子深深地反省。

好奇嗎?她當然是好奇,這世界哪段戀愛不是由好奇開始?

他認為她像個孩子,看到路邊有株蒲公英,一把抓住了,吹散就跑掉。

他卻想像不到,世事有很多可能,比如她一開始是好奇,後來卻變得越來越認真。

他說她不了解球場外的他,他卻沒有給過她任何機會,他從沒有出席過任何派對,也沒有跟她吃過一次飯。

他說一定要了解對方,才可以一起,女孩子好想辯駁——Vivian不也誤以為你嗜甜嗎?

(當然,這個也有機會是Lester為了推搪她,而順口開河。)

女孩子想了很多可能、很多如果,只是,這都是死的,他不給她機會開始,她也就沒機會證明他是對還是錯。

她忽然認知,年紀太輕不一定就有優勢,女追男,也不等同相隔輕紗。

她給哥哥寫了一封電郵,問他什麼是愛情。

哥哥很快就回覆,他說,每秒都想念一個人就是了,他很清楚,因為他也正處於這種情況。

女孩子想說「恭喜」,卻忽然發現沒頭沒腦的恭喜並不合宜,她自己也正處於這種情況,然而當對方無心,就一點不值得恭喜。

她提不起勁上網球班。

原本要上課的下午,她就窩在哥哥的書房裏繼續看《Touch》,看著看著,她不禁苦笑,漫畫裏來來去去就這麼些選擇,現實裏,除了她,每個人都在球場外找伴。

女孩子沒能耐爭奪,可是半途而廢也不是她的風格。

結果,下一堂,她又復課。

Marco看見她,顯得十分高興。

「還以為你以後也不來。」

「你想念我嗎?」女孩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很想……嗯,大哥?」

「Lester。」她喊他。

「上一課教到哪裏了?給我補課好嗎?」女孩子若無其事地問。

他點點頭。

女孩子想,做對了,裝作若無其事對所有人都最好。

下課的時候,她幫忙拾地上的球。

在課堂中的比賽,Lester再次把她殺個片甲不留。

「你跟女朋友打球的時候,也是毫不留情的嗎?」

「她不會打球的。」

女孩子感到意外,她以為網球是Lester生命中很重要的部份,沒想到他會選一個不會打網球的女朋友。

原來,除了網球,他也可以有別的話題、別的生活,這是她所不知道的。

Lester那天說的並非全錯,她對他的確不是很了解。

從那時開始,女孩子沒再故意錯喊他的名字,也放棄邀請他出席什麼飯局派對。

有時候,一整堂裏,她跟Marco或教練說的話還要多,但這不代表她視Lester如陌路。

碰到面的時候,她還是想到很多話跟他說的。

「那時候,為什麼你總是走得那麼遠?」

「大夏天,汗臭得厲害。」

「根本誰都一樣,你以為女生就真的香汗淋漓?這只是文人的幻想。」

「與其被討厭,不如先走開。」

「我看過一本書,書裏說,你若因著面子,而忍住不敢在情人家裏大便,這是很幼稚的想法。」

Lester失笑。「你怎麼看這種書?」

女孩子察覺到他從此跟大伙兒走得近了,或是因為她的一番話,或是因為時值冬季。

她和他,就像普通朋友般和平共處。

她發覺,他對她似乎和顏悅色了一點,女孩子想,人們對著拒絕過的對象,大概總有些憐憫。

有一次,教練生日,學生們在酒樓為他慶生,身為兒子的Lester終於出現,然而他卻吃得很少。

「怎麼了?不好吃嗎?我覺得很好吃。」女孩子邊吃雞腿邊問他。

「不是,只是我習慣吃素。」

「宗教理由?」

他起初點頭,後來又搖頭。

「其實是為了環保,你聽過『不吃牛,救地球』嗎?」

女孩子瞪大眼睛,然後不禁笑起來。

「我不覺得很可笑,飼養一頭普通的牛也需要很多資源,別說有些牛還要喝啤酒聽音樂以及別人替牠按摩,再說每年畜牧業也排出很多二氧化碳。」

「很明顯,我們這裏,兩桌子的人在大魚大肉,只有你一個堅持清茶淡飯。」

「力量微小也是力量。」

「嗯,也許你對地球的貢獻比奧巴馬還大。」

Lester牽牽嘴角。「真有可能。」

女孩子看著他微笑,覺得堅持己見的他可愛極了,然而她沒有說出口,大男人都不喜歡被稱讚可愛。

原來一切都有原因——為什麼他總是下課後走得遠遠、為什麼他不跟她去「巴西燒烤」。

對他更多了解了,想不到卻只有更加喜歡。

女孩子卻學會把感情埋藏得更深些,以免好不容易建立的關係也付諸流水。

席間,Marco經常在傳短訊,後來他索性離座。

女孩子上洗手間的時候看到他在門口跟一個女子對話,女子表現得很激動,Marco的神情卻很決絕。

回到席上,他馬上回復談笑風生,電話不停在騷動,他卻不再理會。

「你令人家傷心了。」女孩子說。

這是Marco說過的話,他自己也記得。

他卻說:「男人就是賤。」

「你自己賤,卻把全世界的男人拖下水。」

他只是牽牽嘴角。

一個好朋友,可以同時是一個壞情人。

女孩子忽然想,不愛有不愛的好,起碼沒有失望、痛心、辜負和眼淚成河。

她依舊每星期打球,依舊笑著過活。

一年過去了,又是情人節。

網球班上一個男同學在女孩子家樓下守候,然後雙手遞上一盒Godiva克巧力。

「我喜歡你很久了。」

女孩子抿抿嘴唇,她只是想,原來自己的掩飾得這麼好,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淡忘,又或者那只是曾經一場玩笑。

她搖搖頭。「對不起,不如你給別人吧。」

男同學表現很意外。「不是吧,他們說我還不相信,難道你真的喜歡Lester哥哥?」

女孩子有點不滿:「為什麼這樣喊他?你認為自己還小嗎?」她不喜歡男同學把他們說得滿有距離。

「他的確比我們大好多年。」

「嗯,原來你就是講究輩份,那我也該喊你William 哥哥吧,你好歹比我年長一個月。」她不留情面地說。

看著眼前年紀相仿的男同學,女孩子感到滿心不耐煩,為什麼就覺得對方無聊幼稚?似乎她的戀兄情意結根深蒂固,她想她是無法愛上同年紀的人。

女孩子拋下男同學,回到家中,這時候電話響起,來電顯示著「網球會」。

她趕忙拿起電話筒。

電話傳來Marco的聲音,女孩子有點失望。

「今晚有個派對,想邀請你一起去。」

「臨時才通知,當我是什麼?」她故意說。

「幫幫忙,這是個單身人士派對,他們說要帶個異性朋友才可入場。」

「你就會利用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的話讓女孩子發笑。

「好,我換件衣服就過來。」

女孩子來到網球會,Marco剛下課,正在洗澡。

她在辦公室待著,想起一年前自己企圖在這裏表白,卻遭到拒絕。

這時候Lester卻剛好進來。

「你跟Marco出去?」

「嗯。」

他沉吟一下。「小心點。」

「小心什麼?你不是叫她小心我吧?」這時候Marco走進來,他的頭髮還淌著水,水滴到他開胸的白色襯衣上,有點像廣告裏的濕身男模。

「快走。」Marco輕推女孩子的膊。

她走了幾步,回頭看Lester,發現他馬上調回視線。

這幾乎是第一次,她發覺他的目光曾經停留在她身上。

「大哥似乎有點介意。」還在Lester的視線之內,Marco卻故意趨近她的耳邊說。

「他不是還跟Vivian在一起嗎?」

「這兩件事是沒有抵觸的。」Marco牽牽嘴角,「我就說,男人都是賤的。」

女孩子苦笑,她造了巧克力捧到他面前,他不要;而原來她什麼都不用做,只消別人碰碰她的肩膀,就能吸引他的注意。

她發現,自從那一天,Lester對她的態度,的確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要再參加比賽,今時不同往日了,也許真能拿個名次什麼的。」有一天,她對Lester說。「你陪我練球好嗎?」

「你怎麼不找Marco?」

女孩子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還是他的話裏真的那麼一點酸意。

她偏不會說,因為我希望能多見你幾面。

結果說出口的是:「你知道Marco很懶,多跑兩步追球也不願意,他才不會使我進步。」

「嗯。」他牽牽嘴角,算是同意。

「付你錢?」

「不須要。」

「最多比賽完了,請你吃飯。」這次他並沒有如常的拒絕。

女孩子十分拼命地練球,連烈日當空的時段也不放過,夏天已經臨近,她汗如雨下,終於不支昏倒。

最後映進眼簾的,是Lester拋下球拍,慌張地越過球網,跑到她身邊。

再睜開眼,她發現自己在他的懷裏。

「喂,你還好嗎?你剛才休克了。」

她乏力地眨眨眼睛。

「你幹什麼?」

「送你去醫院。」他一下子揹起了她。

「Lester——」

「怎麼了?不舒服?」

「你只吃素,為什麼卻長得這麼強壯?」她啞著聲音,躺在他寬闊的背上問。

「傻瓜。」

他送她到醫院,醫生診斷說她輕微中暑。

女孩子在病床上休息了一會,醒來的時候,因為一時忘了身在何地而感到慌張。

「別擔心,你的男朋友剛出去講電話而已。」姑娘眼也不抬地說。

這時候,Lester走進來。

「你還好嗎?」

「魔鬼教練。」女孩子笑說。

「喝杯水吧。」

他餵她喝了一杯水,他對她這麼溫柔,可惜她卻不是他的女朋友。

女孩子不知道,生病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盡情撒嬌,還是現在的她滿臉病容,只會嚇壞他?

她別過臉說:「天氣太熱,似乎真要吃素救地球。」

「要不要告訴Marco你在醫院?」

「不須要。」

自從那次,他們改在晚上練球,女孩子沒有詢問這會否妨礙他約會的時間。

別人的事,她不願意管太多,她只把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做到最好。

在第二十八屆社區青少年網球比賽中,女孩子得到第三名。

「陪我慶功,我在『功德林』訂了位子。」女孩子笑逐顏開地對Lester說。

「你怕你吃不慣。」

「我又不是食肉獸。」

「你是食人花。」

她第一次看到Lester開懷地吃。

女孩子特別點了咕嚕肉,Lester說那是麵粉,她吃進口卻明明覺得是肉,這世上多的是真假難辨的東西。

這是愛?不是愛?明明很像,卻偏偏不是。

有些事情,長大以後就會明白;有些事情,過了很長一段時日再回首,還是茫無頭緒。

「要不要甜品?」女孩子問。

「不要了。」

她微笑,相信他是真的不嗜甜。

晚飯終有吃完的一刻。

「去KTV?」

「好。」

「想不到你也喜歡?」

「你不了解球場以外的我。」

她聳聳肩。「我們永遠無法完全了解一個人。」

他牽牽嘴角。「你累嗎?」

「不累。」她一逕搖頭,斬釘截鐵。

他們在KTV唱了許多首歌。

Last order,女孩子點了楊千嬅的《勇》——

「……我沒有溫柔,唯獨有這點英勇。」

她卻沒有提醒他留心歌詞。

她放下米高峰。

「我很喜歡這歌,楊千嬅很棒。」

「不,你其實是喜歡黃偉文。」

「也是。」她格格地笑起來。

這是愉快的一天。

後來,她想問Lester要拿著獎牌拍的照片,他卻一連兩星期沒上課。

「他生病?」

「他失戀,一個人去了尼泊爾避世。」Marco說。

「為什麼?」

「好像對方嫌他木訥,跟她的朋友合不來。」

「她並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Marco失笑,「就是嘛。」

女孩子卻不覺得他木訥。

「你現在是不是在竊喜?」

「不是,他一個人的時候,也沒說喜歡我。」

「因為那時你太小,現在卻長大了。」

對於他,她卻已習慣不抱任何期望。

只是,真的是毫無期望嗎?毫無期望,就不會留守到現在,或許一丁點的期望,也是有的。

她四出尋找讓他快樂的方法,終於在看到澳門網球爭奪戰的港鐵廣告時得到答案。

終究,她不是很了解球場外的他,討好他的方法還是跟網球有關,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球場內的他也是他,是她一開始認識的他。

Lester終於復課,他瘦了很多。

女孩子給他兩張門票。

「朋友給我的,一起去看好嗎?」

他沉吟一下。

「或許你跟Marco或是其他朋友去也可以,你的興趣應該比我大。」

「一起去看吧。」

「完場的時候,應該很晚了,我訂酒店好嗎?」

「即日來回吧。」

「別擔心,我訂兩間房。」

「這樣不太好。」

她不再和他爭辯。

出發的那天,女孩子在港澳碼頭等Lester。

他其實沒有遲到,只是她早來了——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旅行。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現在我們不是打球,我化妝你也管不著。」她是故意一早起床打扮。「快上船吧。」

「你這大背包是怎麼回事?」

「我有東西要轉交朋友。」

他沒有再追問,只是一手提起她的背包就脫下來,揹在自己肩上。

他們吃了一頓葡國菜,然後就到球場,球賽開始,原本鬱鬱寡歡的他忽然就展露歡顏。

他沒有追問女孩子,曾經在球賽開始以前,揹起背包蹓躂到什麼地方。

比賽結束了,他喜歡的球手獲得冠軍,他站起來和全場觀眾一同歡呼。

「你現在很快樂嗎?」女孩子仰起頭問。

「當然。」

「有沒有可能再快樂一點?」

他狐疑地看著她。

她從背包裏拿出一支球拍,球套上有著銀白色的簽名。

「是你喜歡的費達拿。」她得意地微笑。

「你怎麼可能得到?」

「剛才是有很多球迷圍著他,但若只能隨便替幾個簽名,他當然挑長得美的那幾個吧。」

這時候,坐在他們身邊的球迷發現了,有人開始起哄,一個男生甚至企圖出價收購,卻被Lester婉拒。

他們買了豬扒包趕到碼頭,天已經晚,很多人趕著乘船,長長的人龍幾乎不見盡頭,他們站著等,並沒有位子坐。

回去不知道幾點了,或許留宿一晚真的比較好,然而女孩子沒有埋怨。

「你的黑眼圈跑出來了。」

「嗯,那要趕緊補妝。」她真的拿出粉底來塗。

她的動作惹他發笑。

「累嗎?」

她輕輕搖頭,其實腳已經站得發痠。

這時候,Lester打開錢包,掏出錢放到她手上。

「不用給我的份,我也有看球賽啊。」

「但你是因為我才來看的。」

「你也知道嗎?」她反問。

「似乎可以上船了。」Lester卻說。

她上了船,累極而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枕在他的肩膀上。

Lester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女孩子抿抿嘴唇,正襟危坐。

忽然,在親密之際,又回復至疏離。

船已經駛到碼頭,女孩子看向窗外,碼頭上有塊鐘錶廣告板寫著:「我愛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女孩子忽然心悸:裝什麼酷?你一直不說話,我只會以為你我無言以對。

Lester送她回家。

「謝謝你,再見。」他說。

「晚安。」

她站在門後,依依不捨。

身為一個女孩子,她自問自己做的已經夠多。

當然,他剛剛失戀,她很明白,也不是要強逼他什麼,她只是想,情況可不可能有逆轉的一天。

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孩,難道不會行動嗎?她就不相信,當初是Vivian倒追他。

幾星期過去了,Lester看來已經復原。

他對女孩子,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她邀他打球他就打,她問他問題他就答,然後就再沒其他。

女孩子想,答案已經很明顯。

或許,一直以來,Lester都當她是朋友,聽說男人的紅顏知己從不嫌多。

你不愛我,難道我感覺不到?

以至於,媽媽說安排她過去美國唸書的時候,女孩子也沒有反對。

「這樣你可以常常看到哥哥了。」

「嗯,我很掛念他。」女孩子微笑。

她到球會上最後一課。

教練說:「過去了也要不時練習啊。」

「知道。」

Marco說:「你還沒走,我已經開始掛念你了。」

「你好虛偽。」女孩子笑。

輪到Lester,她對他說:「我要到外國讀書了,我們打最後一場比賽。」

「嗯。」

這是女孩子首次贏他的比賽,然而勝負關鍵,是他的失誤比她的技術性得分還要多。

她不敢想,他是不是因為她要走了,於是變得心神恍惚。

「謝謝你讓我。」她故意這樣說。

「一路順風。」

她沒期望過他求她留下來,可是想不到他連「我們電郵聯絡吧」、「到美國旅遊會順道探望你」之類的客套話也省下。

或許她是真的不該逾越的,當他們是朋友的時候,關係還親密一點。

她不知道Out of sight, out of mind是真,還是距離產生思念是真。

她不問人了,她決定親身驗證。


Lester說過:「不斷努力,最終也能達到目標。」女孩子想這是真的,她心無旁鶩地讀書練琴,以致考到班上第一,鋼琴也在一年間達至演奏級的水平。

在寒假的時候,她曾經跟同學到鄰近的省份滑雪。

她一個人入場觀看美國網球公開賽,為費達拿再次贏得大滿貫而大聲歡呼。

她住宿舍,卻不時跟哥哥出外,有人以為他是她的男朋友,但她沒有澄清。

其實,哥哥快要結婚了,對象是當年他曾在電郵提及,那個令他夢牽魂繫的女子,他們兩情相悅。 

她在他家裏,發現了酒樓喜宴的菜單。

「沒有魚翅的?」

「Linda說,捕鯊太殘忍。」

「我認識一個人,他也因為環保理由而吃素。」

「那他很善良。」

女孩子苦笑,他偏偏只對她殘忍。

「嗯,你的機票。」

「謝謝。」女孩子接過,哥哥設宴的地方在香港。

回到家,女孩子感到一切熟悉而懷念。

她蹓躂到網球場,看到William跟另一個女同學剛打完球,正在親暱地調笑。

「嗨。」女孩子上前打招呼。

「你好嗎?」

「還好。」女孩子為過往的態度感到不好意思,猶幸都已經一笑泯恩仇。

「Marco在裏面。」

Marco正巧出來,他看到女孩子,馬上上前擁抱她。

「你是不是還是四處留情?」

「不,我現在是單身的,我在等你。」

「滿嘴廢話。」女孩子笑。

她離開他的擁抱,然後四處張望。

「大哥不在這兒,他跟朋友在新界開了一所網球學校,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去找他。」

「我想想看。」她拿了張名片。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去。有什麼狀況她沒見過?她已經處變不驚。

她從鐵絲網往內看,夕陽下,Lester在教幾個孩子握球拍的姿勢。

她想起很多往事,回憶彷如昨日。

這時候,Lester抬頭,看到了她。

她朝他微笑揮手。

她和他,是不是也同樣一笑泯恩仇?

下課後,他邀她到辦公室坐。

辦公室上掛著費達拿簽名的球拍,她指著它說:「鎮店之寶。」

「是的。」Lester點頭。

「現在的孩子難教嗎?」

「都疏於練習。」

「嗯,哪有我們當時那麼乖?」

他失笑。「你很乖嗎?那時你常常把我叫作『Leslie』。」

「總比你好,你只是喊我『喂』。」

他一時語塞。

「這些是什麼?」

「宣傳單張,等會兒出去派。」

「不如你造一個網頁,讓你的學生傳發給同學,效果可能還好些。」

「沒時間,新校開張已經夠忙。」

「我可以幫你造,但要先拍一些照片。」

「好。」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相機,隨著他走遍校園每個角落,聽著他講解。

她忽然了解他的心血。

回到家,女孩子就著手在facebook底下造了一個專頁,然後傳給他。

為什麼要這麼趕?因為她想,早一點把網頁造出來,也許他就能早一點招收到更多學生。

她還是那樣傻。

第二天早上,女孩子一醒來就上網查看那專頁,想要知道有沒有人回應。

才一個晚上,回應零星,她的視線卻將一幀照片吸引——那是她拿著獎牌,跟他一起拍的合照。

照片是他加的。

那是什麼意思?

女孩子到網球學校找他。

Lester在授課,她安靜地等待。

下課了,他跟孩子道別後,就朝女孩子走去。

「你先等一會,我去抹——」

她這時卻遞上了毛巾。

女孩子想,他果然流很多汗的。

「謝謝。」

「為什麼你要加那幀陳年舊照?」

「你不喜歡嗎?我可以刪掉的。」

女孩子不置可否。

「你是我得過獎的高徒。」

女孩子牽牽嘴角,明瞭那不過是宣傳手段。

「我沒所謂,只是那照片有誤導之嫌,人們以為來這裏可以跟美女一起學球,結果卻是沒有。」

「你來,我會教你的。」

「我要回美國。」

「不要走。」他忽然握著她的手。

他的手因為長年握拍而變得粗糙,她從沒想像過的觸覺,此刻忽然就感受到。

女孩子卻沒有狂喜的感覺,她心裏積壓多時的委屈,終於成了盈眶的淚水。

「都這麼多年了,不如算了吧。」

她的眼淚把Lester嚇倒,「為什麼忽然哭了?」

「你當我是月經來潮,因而神經失常好了。」 她用手背擦拭眼淚。

只是,她卻又忽然想到當初的曾經,那天他對她的掩護,淚忽然流得更兇。

她奪門而出,上了一輛計程車然後揚長而去。

她還自恃什麼見識過各種狀況,想不到他不過叫她不要走,她的反應居然就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在他心中,她還是不是那個只為好奇貪玩的女孩?這下子,或許他就真的相信了。他終於接受她,她卻拒絕,她讓他當年的預言都成真。

原來,習慣失望的人,忽然得到,竟會手足無措——

因為,她害怕習慣得到,有天,卻忽然失望。


Lester並沒有找女孩子,從來,他都極少主動找她。

「可以出發了嗎?」哥哥輕敲她的房門。

「好了。」她帶了琴譜就出門。

父母越洋談生意,吩咐他們代表出席一個慈善晚宴,他們還安排女兒演奏一曲作籌款用途。

女孩子在車上看著西裝筆挺的哥哥,深感一表人才就是這個意思。

下了車,她挽著哥哥的手臂進場。

這時候,女孩子忽然看見Lester,他正看著她,她馬上抓緊了哥哥的手臂,偎進他的懷裏。

「怎麼了?」

「沒什麼。」她小聲說。

她累了,什麼都不想解釋,他要誤會就隨便誤會,她在外國已經慣了這樣。

如果這樣可以避免裸裎心跡——

席間,她吃得很少。

哥哥問:「不舒服嗎?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

「不用,演奏完了再走。」

到她表演了,她彈了《卡農》,雖然賓客是邊吃邊聽,但一曲既終,依舊掌聲雷動。

她走下台,準備離開。

「守諾——」

她心都軟了,他從沒這樣喊過她。

她轉頭看向Lester。

「從沒聽說過,你彈琴這樣動聽。」

「你對我,其實也不是很了解。」她強裝冷漠。「我走了,我的伴兒在等我。」

「是你的哥哥在等你。」

她抬頭看他。

「你的哥哥守承,是我那屆網球比賽的亞軍。」

她睜著眼看著他。

「你只會在十足把握的時候才出手。」

「你錯了,我沒有絲毫把握,也許現在已經太遲,也許你已經有男朋友,然而我想說,你走了,我才發現除了你,再沒有別的女孩會為我付出那麼多。」

「你怎會無端想起我?」

「我每天都對著那鎮店之寶。」Lester的聲音放軟:「你來找我,我猜想你沒有改變。」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他終於問:「嗯?」

「你從前也是這樣保持沉默,只會讓人猜測你的心意。」她怔怔看著他。「你怎可能指望我沒有改變呢?」

「明明就變得更加成熟大方了,這是有目共睹的。」她一本正經地說。

Lester牽著她的手,這次她沒再掙開。

「我還是會去美國的。」

「沒關係,我每個月去探望你。」

「你不要後悔。」

「今天錯過的話,我才會後悔。」即使愛戀無限,青春卻有限,時間卻有限,她重又出現,他不會再輕易讓她溜走。

「既然暗戀一個人三四年不變心也可能,長距離戀愛也就不算是什麼回事。」

「嗯,是誰?」她瞪大眼睛詢問,她不會承認那個人是她。

Lester笑著聳聳肩膀。

「嗯,我去跟朋友喝東西,你送我妹回家吧。」這時哥哥的聲音傳來。

原來,Lester的請柬是他央哥哥給他發的。

幸福,從來只能靠自己去努力爭取。

《每隔兩秒》:http://www.youtube.com/watch?v=rxxDkWG6Dyo&feature=re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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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August 20, 2010

有一天,他走了


如果人生也是轉眼成空,愛情如何不是一場春夢?

女孩子說,他出走得很突然。

旁人說,如此決絶,一定是有新歡。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他已經走了,越走越遠了。

分手的時候,我們都幻想過對方回頭,但極少時候,這事會成真。

思念不會讓他回頭。

哭嚷也不會讓他回轉。

幾乎都認不出他了,但也許這樣冷漠的一面,連他都吃驚,潛藏在他的血液裏的無情,忽然就浮上面。

我是不是有錯我願意改。沒有。

其實你愛過我嗎?嗯,有的。

如此苦苦相逼並不會有助了解事情。這些問題都已經有標準答案,不必問他,不如自己代答算了,免得再給他機會讓自己難堪。

事到如今,只好把一切都當一場春夢。

人為什麼會發夢,又為什麼會醒來?

人為什麼會戀愛,然後又分開?

這些是連哲學家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又為什麼在這裏,而不是生於盧旺達呢?就在我吃肉扒的時候,幾億小孩在餓著肚皮。

永遠也有更差的境況,起碼他不是在婚禮上悔婚。

天很蔚藍,陽光明媚,和疼愛自己的朋友一起看好看的電影,事後坐下來喝茶討論。

「為什麼你眼角彷彿有淚痕?」

「昨夜發了一個惡夢。」

「那只是夢啊。」

只有眼下一刻,才是現實——

抹乾眼淚,下個愛情故事即將展開。

《夜遊杜拜》MV:http://www.youtube.com/watch?v=eqFVQknRU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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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August 11, 2010

慢活慢愛——關於《志明與春嬌》


我最喜歡電影《志明與春嬌》的一段,是志明跟春嬌去了一間時鐘酒店,可是春嬌突然哮喘病發作,她休息一會就好了,卻已經破壞了所有情調。

她和志明躺在床上,除了擁抱,什麼也沒做,她忍不住道歉,志明卻說:「不用道歉的,我們還有許多時間,不用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做完。」

沒有山盟海誓,但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

很多時候,面對已成習慣的人和事,我們都忘記要珍惜;相反,難得到手的,我們卻緊張在乎得太過份。

以致都不是自己了。

不停地想搞笑的對白,不停賣弄嫵媚,不停投其所好,不停奉獻自己。

一下子就打得火熱,也就最容易急速降溫——既然什麼都嘗過了,接下來還有什麼好玩?

實在,並不用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做完,慢慢來,我們才能夠享受過程,我們才明白曾經處心積累的某一次是多麼藉得紀念。

愛情不講求效率,難道一個月內邂逅熱戀分手復合結婚就第一?這世上卻有許多平凡的戀人,自顧悠然自得。

勁歌熱舞實在刺激瘋狂,然而一下子就汗濕了,必須停下來休息,相反慢舞的話,卻可以長久一些。如果一切都有配額,慢活慢愛,就是攤開來的幸福。

陳慧琳《Slow it 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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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25, 2010

愛上雙面人


在《Sex and the City2》裏,連Mr. Big也是這樣——平日在公司日理萬機、運籌帷幄,誰知回到家卻只願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和吃外賣。

他在家中如懶豬一般,怎麼在外頭卻又忽然對著美女談笑風生?

好可惡的他,羨慕其他女朋友家中的男人很體貼,然而或許訪客離開後,他也馬上露出原形。

而他們總有理由證明自己的行為合情合理。

「你變了。」女人抱怨。

「不,從前我也是這樣。」只是那時沒有讓她看見。

她其實沒有失去舊時的他,他還在,兩個也是他。只是從前他隱瞞了一個本相,如今熟稔了,他讓她看到另一個面貌。

該慶幸,他底子裏還是一個有質素的人,讓他在沙發上充滿電,也許他會忽然技 癢到超市買兩塊牛扒回來煎。

人都是這樣,沒有誰絕對完美,有的話他也偽裝得太累了,然後你反而懷疑他其實是否愛你。

一如我們在對方面前素顏過,我終究無法二十四小時都上妝,皮膚到底要休息一下,人也是一樣。

這種雙面並不稀奇,他只是已把你當作家人看待了。

說到底,這雙面人不是比另一種見一個愛一個的雙面人好嗎?

他對你誓言旦旦,你卻發現他原來滿嘴謊言,他到底劈腿多久了呢?你罵他負心,他只是覺得自己太多情,個個都放不下——都說他們總有大堆理由,用來說服人同時說服自己。

你飲泣到天明,這時候你只想和他一起窩在沙發看電視——A終日怨埋的,竟是B眼中平凡的幸福。

《大開眼戒》:http://www.youtube.com/watch?v=aSEuA2EpA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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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21, 2010

等一個人


很久沒聽說過,誰在等一個人。

不是說等待任何對象的出現,而是指等待某個特定的人終於發現自己,或是回心轉意。

曾經在一個類似港男選舉的節目中看到,有個參賽者被問及有沒有女朋友時回答說:「我在等一個人。」當時覺得蕩氣迴腸,但不知道他後來等了多久?

忍痛分手的時候,自然會想:「我會等他。」可是時日一久,就會忘記,就會轉投別人的懷抱。

分手以後長期感情真空,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等他,而是等待下一個真命天子的出現,只是無奈他走得太慢。

我們都看清和學乖了,執著地等待著誰並沒有好處,即便心中那個優秀得無人能及,最終拿個安慰獎也比兩手空空好。

等待著誰只有聽起來浪漫,現實裏卻是自討苦吃,對方或許不領情,或許永遠無法得悉。

對比起承諾永遠等一個人,承諾永遠愛一個人似乎要豁達些,你要怎樣就怎樣,結婚離婚分手復合拼搏進修創業流浪也都好,我管不著,也不等你了。某天你開口的話還是會兩肋插刀,但今天的生活、情緒和人生卻不要再受你影響。

不等了,雙方也就如釋重負,那時他還給你一絲希望,雙方之間自然有些牽絆;但當初他不點頭,也是有些理由。

惟有妥協同時解脫,惟有讓感情昇華同時降溫。

不再等待一個人,只是偶然想想他,像看一本書,戀棧著精彩一頁,最多摺下一角,還是要繼續翻下去,我不捨得這一頁,卻更不捨得不再揭。

《7 Years ang 50 Days》:http://www.youtube.com/watch?v=nevDworPX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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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13, 2010

越有越有


我跟朋友說:「這年頭男孩子很矜貴,都不愁沒有女子垂青。」

「嗯。」

「即使明知男孩子有伴,還是有女孩子主動上前調情。」

「何止調情……」他滿有含意地笑。

「不過有些宅男還是無人問津,他們可能不停自問:『怎麼女生看見他都像蒼蠅黏蜜糖,卻無人前來結識我?』」

「女伴這回事,跟錢一樣,都是貧者越貧,富者越富,這個堅尼系數,可是相當高的。」朋友總結。

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有些人身邊就是女伴如雲;但世界也是公平的,這些人也只有一個身體,和每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

有些人滿足於現狀,覺得擁有一個最好的已經足夠了;有些人明明應接不暇,還是深信選擇多些也不壞。

而很多女孩子即使知道平凡男子會待自己如珠如寶,卻偏偏喜歡越級挑戰,以為即使機會很微,若能得到優秀男子的垂青,一切還是划得來的。

平凡男子中也有大好青年,只是重新改造他太花時間,而且誰知他以後會不會變心?於是還是找現成的好。

這就是我們的社會,連愛情都變得急功近利。

就像人們熱衷跟紅頂白,誰薄有名氣,再加上傳媒爭相採訪,就忽然爆紅,越捧越烈。

所以,第一下是重要的。

賺第一桶金十分困難,但以後的錢就相對變得容易。對愛情運不濟的人們也是一樣吧,改變自己一點點,放開懷抱一點點,認識了第一個異性朋友,往後的路就變得容易。

我們或許能夠移居到一個福利主義國度,可惜愛情上卻永無公平,如果努力可以改變現況,或許當我們主動踏出一步,伯樂就在身邊。

識於微時最難得,可惜卻是太難得了,我不期望你找到我,我卻惟有盡力發光,讓你首先看見。

《處處吻》:http://www.youtube.com/watch?v=hbgwV7rxlJc&feature=re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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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11, 2010

只能靠自己上進——關於《分手說愛你》


電影《分手說愛你》的故事很簡單,阿花和阿Joe可說是青梅竹馬的戀人,然而隨著歲月流逝,阿花在社會打滾中日漸成長,開始對長打散工、不務正業的阿Joe心生不滿,這時候她遇上了著名日藉藝術家,後者還承諾帶她去巴塞隆那,阿花應該何去何從?

很多人說,一個正常的女人,也會選日藉藝術家吧;雖然痴心一片的阿Joe很可憐,然而他又的確是不爭氣。

這是一個麵包與愛情的抉擇嗎?然而我想,日藉藝術家並不是麵包,他只是一種誘惑,帶領阿花看到另一個世界,卻不能保證什麼。

「你聽過聖家教堂嗎?建築師高迪也十分厲害。」日藉藝術家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長居香港的阿花誠實而慚愧地說。

那個世界聽來很美麗,然而卻其實並不屬於阿花。

搭上藝術家,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然而那個地方真的是她想去的嗎?在那個言語陌生的國度,只能寄居於藝術家籬下,如果有天雙方鬧翻了,她可能就要捲鋪蓋走人,這種下場並不比井底之蛙的時候好。

依靠別人,通常都會失望。

由別人施予的,其實都不真正屬於自己。

相比之下,我欣賞阿花年紀輕輕已經報讀夜校,然後由一個天水圍的售貨員,努力轉戰到中環。天水圍跟中環的距離,跟香港與巴塞隆那的距離相比是微不足道,然而那段路途好歹有著自己的足跡,那是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那是一個自己定下目標想要去到的境地。

靠自己一點一滴建立的東西,過程雖然緩慢,但起碼根基檼固,而且,一切心安理得。

男朋友不參與就算了,起碼,他沒有阻撓,沒有妒忌。

愛一個人,我卻不是他,我雖認為為他好,卻終究不能要求他什麼。

我喜歡上進的人,卻偏偏放不下他,惟有靠自己上進,這也是一個辦法。

輕鬆過活也是一種生活態度,或許他也不是全錯,看開一點,自己也就快樂一點。

很多眼淚其實可以省下。

《一事無成》:http://www.youtube.com/watch?v=4ezF1z2x-Q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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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3, 2010

醉死在愛河裏


前陣子,著名Bossa Nova天后小野麗莎來港表演,我和朋友都去捧場。

歌是一貫地柔和輕快,每當聽到耳熟能詳的旋律自然格外興奮,聽到新鮮的異國民謠也是如沐春風。

然而最精彩的還是演唱會下半場所發生的插曲——

當小野麗莎唱《Moon River》的時候,一個坐最前排的男孩突然離開坐位,單膝跪在女伴面前,他給她送上一束鮮花,然後在她面前逐頁地揭一本畫冊。

沒有人看到畫冊上寫著什麼,然而全場立時為這當眾求婚的場面起哄了。

誰都記得電影《Love Actually》這一幕,男孩就是捧著一疊卡紙站在門外向女孩示愛。

極容易做的事,幾乎不花分毫,卻沒聽說過有誰模仿。

女孩自然心花怒放,那一刻她就嘗到當電影女主角的滋味。

而男孩子大概也是高興的,他是電影裏的男主角。

沒想過電影情節可以這樣活學活用——誰會訕笑男孩子抄襲呢?畫冊中的字句自然是另一番心想,抄襲也能抄得靈巧。

電視台編劇抄襲另一套電視劇會引來批評,因為那本身是創意工業,然而把電影情節引進生活,卻是賦予它血肉,把它轉型昇華。

已經不是純綷抄一個橋段了,或許那電影是你深深喜歡的,或許那電影背後有著我們的故事,因此我才會選上它,因此我才希望你成為當中的主角。

既然這個城市太刻板沉悶,對著情人的時候,我們不妨大膽淘氣一點。

一個人不夠膽做的事,兩個人做就不羞,日後回想也覺得值得。

即使到了很怠惰很平淡的境地,當你親手炮製一場浪漫的時候,你會忽然記得,你其實是很愛她的。

這時我們會發現,對方久違的微笑,久違的浪漫的自己,原來跟那齣經典電影一樣,可以永遠長青。

《Moon River》:http://www.youtube.com/watch?v=sWhIzHXlo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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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ne 22, 2010

當愛情成為生活體驗——關於《前度》


有些人覺得《前度》不易理解,我覺得還可以,電影說的,是有時候看著眼前的事物,會回想起舊時的片段,時空交錯,有些東西還相近,有些卻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電影的女主角是阿Gil,男主角是William,然而我看不出,阿Gil愛他最多。

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名前度吧,或者只是因為跟他一起的時間最長,或者他是她的初戀,所以回憶最多,但也僅此而已。

阿Gil的耳環是William送的,腳上的星形紋身是跟向佐一起時弄的,嘴邊常哼的歌是跟阿樹學的,電影末段,她還挑逗了身為計程車司機的朋友一下下。

有人奇怪,怎麼可以這樣容易愛上一個人?我卻更不明白,怎麼可以這樣輕易跟一個人分手?雖然每次都是她指責對方負心在先,但她毫無轉圜餘地的態度,卻讓人以為是她愛上別人而急須撇清關係。

這樣標緻的臉孔,這樣冷漠的性格,難怪在情場上所向披靡。

當然,她也曾經被甩,她也曾經流淚,但似乎,無人能長久傷她的心。

傷痕都化成回憶,不會忘記,卻也不會無端提起,這種態度其實很正面。

只是我替她累了,遊走於不同男孩之間,當媽媽問她想要怎樣時,她卻答不出來。

最後阿Gil想明白,自己一個也可以去旅行的,於是她就拖著行李箱重新出發。

千迴百轉,女孩最終成長了,然而戀愛不是成長的惟一途徑吧,某些朋友、家人、工作、某次義工經驗、那場比賽,統共也能催促成長;養過一頭狗、獨個搬出來住、創業、學車、工作假期,統共也是珍貴的生活體驗。

除了愛情上的前度,我們其實還有很多生命導師。

如果覺得四周的異性都不可靠,如果覺得愛情很虛妄,那樣暫時停下來也是好的——

身上已經帶著太多別人的影子,是時候還以自己原本的顏色。

我們其實,並不用因著單身一年半載就慌張。

氣定神閑的人,最好看。

《愛一個上一課》:http://www.youtube.com/watch?v=QoiGg9Okj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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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ne 19, 2010

已經複雜很多


有一雙金童玉女,最近高調合作,大有復合之勢。

朋友說:「那時候我也曾天真地希望他們在一起。」

「現在呢?」

「怎說呢?他們都已經複雜很多。」

這個我想也是的,當初識於微時,單純直接,後來雙方在外面繞了一圈,外貌改變了,心態也不同了,再喜歡,也沒可能毫無保留、毫無戒心。

或許在人前親密,主要是因為別人愛看、對雙方也有利。

感情依然存在,只是當中混著真情也有假意——對方有事自然擔心,但其他時候,卻不會付出更多或承認什麼。

永恆地頂著「朋友」的名銜,身份最微妙,一切端在乎當時人的語氣是光明正大或是酸溜溜。朋友本來可以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可以是兩肋插刀的關係。

並沒有什麼問題,也許是最好的關係,觀眾有幻想的空間,自己也能進能退,更不會動輒惹上負心的罪名。

這不公平嗎?可如今對方已經不單純了,對方既欣然接受,或許也寧願這樣安排,統一口徑,這樣到底保護自己。

兩個變複雜了總比一個好,一個依舊單純的話永遠如在夢中,兩個一同變複雜則同時了悟遊戲規則和世間各種的引誘、限制,不會抱著過高的期望,也不會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與其誠惶誠恐地認了戀情,不如一直含笑強調朋友關係好了,我們其實不一定要一個答案,就只想喜歡的人真正過得好,然後我們有歌可聽,有舞可看。

也許有天,複雜的人會忽然明白,愛很簡單;但在那以前,也就只能繼續曖昧下去。

《好久不見》:http://www.youtube.com/watch?v=Ul26b4fwJ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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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ne 15, 2010

配不配


人們說——

他俊俏,她就配不上他。

她家底好,他就是高攀。

他多次捨棄她,就不配再得到原諒。

她往績斑斑,就活該得不到青睞。

她老了,不應引誘年輕人。

他既只餘下幾個月壽命,就不該耽誤他人……

大家都很多話說,然而其實無人有資格說,誰配誰不配。

這些事,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

我們其實都沒有別人看來的好,或許就是自身有些缺點,只有他能包容了解,於是我們才在一起。

你把他看為一無是處,然而他的好、他能帶給我的快樂,是你不知曉的,你不能隨便就說他不配。

反之亦然,可不可能,我很醜但我很溫柔?我陪他走過一段傷心的日子,從此我倆就變得形影不離,縱然你說我不配,我卻覺得我們天造地設。

男人比女人老一截,因為仰慕他的智慧,她卻願意服侍他,並沒感到不妥。

愛情是,我們的目光穿越了外表的一切,然後窺見對方的靈魂,除非他的靈魂本就齷齪醜陋,否則沒有誰會配不起誰。

除非我自覺配不起你,那就成了我上進的動力,雖然辛苦,但對我和我們都有益處。

又或者,有天你嫌棄我,或是忽然覺得配不上我(你知道這是某種藉口),那我們也無須再委屈對方。

只是,那配不配,並不是由別人定奪的。

「我們很配!」戀愛中的人都該勇敢承認。真情能使一切變得順眼。

《滄海遺珠》:http://www.youtube.com/watch?v=-B5oX6Jfk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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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y 23, 2010

賭愛


她發現他瞞著她去了澳門,為此,她又哭又鬧。

「別哭了,我在碼頭買了你最愛吃的樂宮腰果曲奇餅。」他從旅行袋中拿出一盒曲奇遞給她。

她接過來,她是真的很愛吃這牌子的曲奇,然而她的態度並沒有軟化。

「你以為我是小孩嗎?給我一盒餅就可以當作沒事?」她惡狠狠地盯著他。「你答應過我以後不再去賭錢的!」

「以後不會了。」

「你每次都這樣說!」

「這次是真的。」

「你看你,鬍子都沒刮。昨晚吃過飯了嗎?還是連吃飯的錢輸光了?」她累得坐下來,提起雙腳,踡縮整個身子。「這盒餅是在甫下船的時候買的吧?我是否該慶幸我們至少還剩下一盒餅?」

他一臉欲言又止。

「你這次到底輸了多少?」

「你先冷靜一點。」

「你為什麼不肯說?這次輸很多嗎?」她撲到他身上,不停捶打他。「你還有臉回來?你還是個人嗎?」

他擋住她的拳頭。「我這次贏了錢。」

驀地,她停下所有動作。

「真的嗎?」

「嗯。」

「贏了多少?」

「五萬塊。」他打開旅行袋,拿出一個信封,讓她看裏面的鈔票。

「哇塞。」她低呼,臉上的眼淚已經乾了。

「不過我不會再去澳門了。」

「為什麼?」

「賭場的人看見我連贏多盤,馬上把我趕走,不准我再回去了。」

「我不相信,才五萬塊,對他們來說只是個小數目。」

「現下經濟不好,賭場都變得小家子氣了。」

她忍不住笑。

「答應過你不再去,我記得的。」

「那你昨晚怎麼又去了?」

「明天就是新一年了,是立志戒賭的好時機,昨晚是我的告別作。」他從後面抱著她,輕撫她的肚皮。「孩子都快出生了,我還不至於不負責任到這個地步。」

「算你有點良知。」

「不如打開這盒餅吧。」他動手拆罐邊的封條,「我昨晚著實沒有吃飯,現下餓慌了。」

她卻忽然搶走他手上的曲奇罐。

「怎麼贏了錢卻不作聲,要待我發現才說出來?你還有什麼事隱瞞我嗎?是不是真的只贏了五萬塊?……」

他嚥了一口口水,默不作聲。

我們,總是輸打贏要。

《賭愛》:http://www.youtube.com/watch?v=_jKFrLgsi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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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May 21, 2010

沒有赴湯蹈火的愛——關於《我愛紐約》(New York I Love You)


《我愛紐約》由約十個短篇故事組成,很多人都說它不及《我愛巴黎》好看,因為裏面的故事並不特別細膩動人,最具趣味的已經要算是一雙整天形影不離,卻由朝吵到晚的老夫婦。

對於這個,我覺得還好吧,就像韓劇裏若加插患絶症的橋段,就自然催淚;一對夫婦相愛到白頭,無論做什麼,人們都覺得難能可貴。

讓我印象較深刻的,反而是一個男孩找伴去畢業舞會的故事。電影裏的男孩看過藥房老闆女兒的照片後,一心想邀約她作伴。舞會當晚,他找上她家,看到盛裝打扮的她,卻是坐在輪椅上。

男孩深感失望,卻惟有硬著頭皮帶她出席晚會,一整晚,他都感到尷尬忸怩。離開會場後,女孩竟然慫恿他到公園鬼混。清晨時份,他推著輪椅送她回家,到達家門時,女孩卻突從輪椅上走下來,她的父親說:「紐約就是有這種行為藝術家。」男孩隨即笑了。

故事是這樣解釋女孩的行為。

大概,有時候我們都會故意製造一些難關考驗對方,「才不這麼容易讓你得到我,除非……」然後羅列某些條件,物質的條件其實相對來說較易做到,花錢就能了事,要作出取捨的較麻煩,為情人放棄工作、朋友、媽媽……並不是人人能做到。

但我們其實也不是期望你做到,很多時候,我們也只是,想看看你為難的樣子——既然你也掙扎過,那就算了。

正如電影裏的女孩也不是要男孩全程笑臉盈人,他沒有中途怯場溜掉,在她心中,已經過了關。

這是一個幾乎不用為愛赴湯蹈火的年代,我們設下難關,一方面證明自己的價值,一方面證明你的愛。

這是很孩子氣的做法,然而也許這有助我們臆測,日後真有什麼大難關的時候,你會怎樣待我?

我假跛的時候,你這樣待我;我真跛的時候,你又會怎樣待我?或許這永不會發生,或許將來發生的,是更糟的事。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過關,如果我還是愛你,如果我們還在一起,我就期盼不要有不幸的事發生——因為我們都很人性,我們未必承受得起。

《一個為你甘去蹈火海的人》:http://www.youtube.com/watch?v=ejXhnyPfIq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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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May 14, 2010

什麼是愛情——關於《錦衣衛》


看《錦衣衛》的人,大概都是為了電影中的武打場面,雖然演員名單中有趙薇,然而大家都沒有對當中的愛情線有所期望。

出乎意料之外,我卻看得動容,不是在電影院裏動容,卻是事後回想,才忽然心頭一悸。

電影說的是,殷子丹被朝廷的人追捕,為了強逼鏢局替他護送要物,他脅持了鏢頭女兒跟他一同上路,期間他們對對方了解日深,雖然殷子丹曾出賣她,置她的生死不顧,她依然對他情深一往。

有觀眾留言說:「花癡嗎?怎可能一下子就喜歡上人?」

怎麼不可能呢?對方是宇宙最強的殷子丹耶!

不過說實在,從一開始就情不自禁,然後一路無條件的付出,這又有什麼希奇呢?這才是愛情。

記得有一場戲,殷子丹把趙薇處在一個危險的境地,趙薇難以置信又難過,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她再看到他了,她還是問他,有什麼能為他做。

很多人也自以為愛情付出,可是你手上自殘的傷、你的眼淚、你等待的光陰又與我何干?你不過沈溺在自憐的快感中。惟有真正為對方著想的付出,這些付出才有價值,才有份量。

趙薇一下子就愛上一個人,後來卻用了一輩子的時候懷念他。

我們又用多久愛上一個人、不愛一個人、懷念一個人、忘記一個人?

時間的長短不能評定什麼,撫心自問,對於他(們)的重要性,我們其實早有答案。

能付出的時候就付出,我們不一定永遠有這個機會。

《我不想忘記你》:http://www.youtube.com/watch?v=0voxNZn7A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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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May 7, 2010

沒有你,我不可能是今天的我——關於《茱莉對茱莉亞-隔代廚神》(Julie & Julia)

《茱莉對茱莉亞-隔代廚神》的故事大綱是,在紐約任職公務員的Julie有天忽發奇想,她要仿傚四五十年代的Julia所撰寫的幾百道食譜烹調,然後把經歷寫在博上與人分享。

起初的心態是,看看女子輕鬆烹飪就好了。

後來卻覺得電影還是跟現實蠻接近的,女主角們都經歷過挫折,並不是一帆風順。

廚神Julia也是從砌一屋洋蔥開始學廚,而Julie更經常因為燒焦東西而躺在地上撒賴啼哭。

然而最後二人都成功了,Julia寫成了一本再版幾十次的《Mastering the Art of French Cooking》,而Julie的博也大受歡迎,最後她更成為了作家。

原以為電影的重點的食物,但到頭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甚至不是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子,而是她們的丈夫——他們在海報上可是連影兒也沒有的。

從前聽到成功的人領獎的時候,總說感謝另一半,以為只是做做樣子,原來卻是非常真實的。

Julia因出版的事情屢碰釘,她的丈夫總是安慰她;Julie煮龍蝦的時候手足無措,也是她的丈夫出手收拾殘局。

如果我們相信一個人要成功,總要專注地投放無限時間和心機,那Julia和Julie大概都不可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妻子——起碼,對於家庭丈夫,她們總會有所虧欠。

然而,她們的丈夫還是包容、還是支持。

即使他們對於烹飪一竅不通,這個卻不是重點,他們持續的愛,造就了他們女人的成功。

於是女人的成就,就與丈夫分享,並不是讓他們叨光,而是,本來沒有他,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她。

堅強如英女皇也是如此吧,菲臘親王長久活在她的背後,我卻相信,溫柔也是一種巨大的力量,甚至能撐起一個國家。

並不是很多人明白,並不是很多人能做到,有幸碰上一個明瞭又願意付出的,除了感謝,我們還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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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April 3, 2010

遊戲

男孩子從褲袋裏拿出NDS,隨即引來四周小孩的豔羨眼光。

偏偏,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子卻不為所動。

男孩子開動了NDS,兩顆小頭顱馬上從後面擠過來,縱使路途顛簸,他卻玩得十分投入。

他們正身在公車中,幾乎每天,他都坐在這位置,而女孩子也坐在他身旁。

看她的校服,他知道她在附近的中學讀書,然而他卻從未成功與她打開話匣子,她總不大理搭他。

「路途遙遠,很悶的,你要不要玩一下?」

女孩子瞄也沒瞄。「不用了。」

「別客氣,我已經玩夠了,昨天買的遊戲,至今已經全破了三次。」他自負地說。

「那請你合作一下,閉嘴,關機,別再浪費地球資源。」她說。

他並沒有生氣。

「你相信緣份嗎?這幾天我們都坐在一起。」

「是我先坐這裏,你硬擠過來的。」

「你在等我嗎?」

「我只是喜歡坐這兒。」

「這個最接近車門的座位?只有老太婆才喜歡坐。」

「對,我就是缺乏安全感的老太婆,非常害怕坐過頭。」

這天他們的對白算是最多了。

女孩子有時會打盹,睡著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很柔和,不再盛氣凌人。

當然,他不招惹她的話,她不會無端反唇相譏,但他就是喜歡招惹她,年輕就是可以凡事率性而為。

女孩子沒有騙他,猛然驚醒的時候她總是慌張地張望,像隻受驚的小鹿,似乎非常害怕坐過頭。

「別擔心,還沒到。你趕著去什麼地方?」

女孩子咬咬唇,卻沒有回答,公車到達某個大型商場的時候,她頭也不回地匆匆下車。

第二天,男孩子又在公車上碰到她。

「買了新的遊戲,要不要玩?」

「不要。」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輸!」

她看著窗外,沒有理會他的激將法,然後又在到站的時候匆匆下車。

男孩子向朋友提起這事。

「你可以跟蹤她嘛。」朋友甲說。

「太變態了吧。」

「你那是什麼遊戲?賽車?格鬥?女孩子應該對這些沒多大興趣……」朋友乙從NDS中抬頭,唸了一句。

「還是你聰明。」

男孩子上車的時候,依舊看到女孩子。

「嗨。」

她沒有回答,卻認命地欠身,讓他坐在身旁的位置。

男孩子啟動NDS,坐在後面一個不認識的小孩忽然叫嚷:「是Cooking Mama 3!」

「對。」男孩子微笑。

女孩子忽然瞄了他一眼。

「你要玩嗎?」

女孩子欲言又止。

「機會這回事,是轉瞬即逝的……」

「嗯,借給我。」

「好。」男孩子苦笑,引起她興趣的,終究是Cooking Mama,而不是他。

「烹調的時間要適中,最重要是反應夠快。」

「我知道啦。」女孩子全神貫注地玩,偶然發出微細的驚呼,臉部表情的豐富與她平日的木然形成強烈對比。

他看著她,不禁微笑。

「你該下車了。」

「噢。」女孩子流露出受驚的神情,然後匆匆拿起背包,並且把NDS還給他。

「謝謝。」

「不客氣。」

「你很喜歡玩遊戲機嗎? 」

「嗯。」

「最近很多人也跟你一樣機不離手。」

「別小看人,所謂行行出狀元,技術出眾的話,就能成為全職玩遊戲機的人,專責試玩新遊戲。」

「好遠大的志向。」女孩子牽牽嘴角,然後揮手下車。

第二天,男孩子上車的時候,仍舊看到她。

「今天沒有新遊戲,還是Cooking Mama 3。」

「你自己玩吧。」女孩子看來心情不好。

「你玩吧,發洩完了心情會好些。」他把遊戲機放在她手中。「相信我,我是遊戲界的權威。」

女孩子噗的一聲笑出來。

她專注地玩遊戲,表情不再苦澀。

「你肯告訴我了吧?你每天趕著去做什麼?替人補習還是跟男朋友約會?」

她瞄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

「老師有沒有說過,不回答別人是很沒禮貌的行為?」

「老師只是說,不應該理會陌生人的搭訕。」

「你卻在玩陌生人的NDS!」

女孩子笑。

「喂,你的牛扒燒焦了,你懂得燒菜的嗎?」

男孩子說完,女孩子忽然變了臉色。

「還給你。」她拿起了背包。

「別認真。」

她站起來。

「還未到站的吧。」

她卻賭氣地下了車。

男孩子怔忡地捧著遊戲機,回想剛才說錯什麼話。

無論說錯了什麼,大不了明天道歉。

可是,第二天,女孩子並沒有出現。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男孩子提早了一班車,並沒有碰上她。

第五天,男孩子乘晚一班的車,也沒有碰上她。

男孩子感到遺憾,那句「機會轉瞬即逝」彷彿是他給自己的詛咒。

他坐在公車上,感到很寂寞,到達大型商場的時候,他忽然下了車。

男孩子在溜冰場逗留了一會,他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在書店蹓躂,然後獨個兒看了一齣想看很久的電影。

出來的時候,他餓了,看到一家漢堡店,就走了進去。

「一個至尊漢堡。」

「謝謝你,三十八塊。」

這個價錢是貴了點,但比起一般廉價快餐店,這裏的漢堡,材料上乘得多。

一個穿著制服、紮著馬尾的女孩正背著他煎牛扒。

「先生,你的漢堡。」

他抬頭,忽然對上女孩子的眼睛。

「原來你在這兒工作?」

女孩子看來很詫異,她壓低聲線問:「你怎麼懂得找來?」

「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在這兒,這次真的是偶遇。」他笑說。「你怎麼突然不乘公車了?」

「我的上班時間更改了。」

「嗯,我還以為你避開我。」

「誰這麼無聊?」

才咬了幾口,漢堡已經吃完。

「份量真小……」女孩子正要開口。「但很好吃。」他說完,挽起了外套。

「拜拜。」

男孩子知道那是漢堡店的規矩,店員須要向每一位顧客說再見,連倔強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他懷著笑意地走出漢堡店。

後來,男孩子幾乎隔天就來,有一次,女孩子終於告訴他,那次她在公車上生氣的原因。

「前一天,有個顧客居然說我的牛扒煎得太熟,我一聽就火光,我不過是照著公司的標準,如果他真要三成熟的牛扒,應該上高級餐廳,而不是來我們這裏撒野。」

男孩子看著她鼓起的腮幫子笑說:「於是連我說你一句燒焦牛扒也無辜受罪。」

「別提了。」

「這年頭,要找一個懂得燒菜的女孩子已經不容易。」他看著她。

「我也只是會煎牛扒。」

「已經不賴了,我認識很多女孩,連拿起廚鏟也不會。」

女孩子開懷地笑,顯然被逗得高興,卻又忽然收起笑容。

「你認識很多女孩嗎?」

「嗯,也有兩、三個。」他裝出認真的樣子。

「你到底為什麼常常來?」

「這兒的漢堡好吃。」

「騙人,我知道在我沒上班的日子,你並不會過來。」

「其實從你跟我說第一句話起,你就在我心裏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我忘了。」

「你叫我閉嘴、關機,不要浪費地球資源。」他強忍笑意。

女孩子睜大眼睛:「很有見地。」

「就是。」

「嗯,我忙別的了。」

「好的。」

男孩子看著她一溜煙跑掉。

他再來的時候,她給他遞上一張小卡。

「這是我們公司給忠實顧客的新優惠,每次惠顧一個漢堡,就可以得到一個蓋章,儲滿十個可以得到一份禮物,你常常惠顧,應該很快就儲滿。」

「禮物是什麼?」

「一個免費的漢堡。」

「我以為起碼可以得到漢堡店姐姐替我們搞一個生日會,別家快餐店不也有這種服務嗎?聽說可是大受歡迎。」

「你別把宅男思想套用到這裏。」

「好吧,我會把它好好收藏,這是你給我的第一份禮物。」他把小卡放在錢包裏。

「對,物輕情義重。」

漢堡店的店員都開始認得男孩子,幾乎每次他來,都引來他們暗地調笑的聲音,有個店員總拍女孩子的肩膀說:「你的至尊漢堡來了。」

女孩子面對著他時,卻會裝出一副不認識的樣子,直至他逗她,她又忍俊不禁。

有一次,她問他:「其實你這樣天天吃漢堡可以嗎?」

「你不是現在才告訴我,你們賣的漢堡帶有瘋牛症吧?」

「神經病。」她瞪著他。「你知道有套電影,講述一個人拿自己的身體做實驗,整個月每餐都吃快餐嗎?」

「結果他死了?」

「那倒沒有。」

第二天,他來到她跟前。

「我看了。」

「嗯?」

「我看了,還是來了,也不過是高脂肪、高血壓、高膽固醇。」

女孩子笑。

「喏,今天特意多給你一塊生菜平衡一下。」

「這麼慷慨?」

「是的,冒著被老闆炒掉的危險。」

女孩子看到男孩子的眼光忽然變得深沉,他好像欲言又止,卻最終沒說什麼。

第二天他沒有來。

第三天也沒有。

那天還好端端的,從此他卻沒再出現。

難道他真的因為吃太多漢堡而死掉?不可能吧。

女孩子想盡一切可能,或許他跟朋友打賭追求她,當她一表示好感,他就算贏了。

或許簡單一點,當她示好,所有挑戰感就消失了,他也就因為覺得沒趣而溜掉。

她沒有為他哭,她還沒喜歡他到這種程度,她只是會偶然發怔,坐公車的時候幻想他突然出現。

夏天過去了,秋天很短暫,然後一個寒流提早宣告冬天的來臨。

女孩子依然在漢堡店兼職,此刻她正扶著鐵梯,在天花板上掛上雪花的吊飾。

她下來的時候,梯子有點搖晃,有人忽然伸手穩住梯子。

「謝謝。」

她看到男孩子的臉。

「剛巧經過這邊,於是來看看。」

「是嗎? 」她笑。

她收起梯子,回到收銀處的位置。

「你還記得我點什麼嗎?」

「至尊漢堡,謝謝你,四十塊。」

男孩子掏出錢包付錢。「嗯,還有這個。」他拿出優惠卡,他只差一個蓋章。

「不好意思,期限過了,要從頭算起。」

「真可惜。」

女孩子頷首。

「過去幾個月,我回到美國讀書,經常吃到不同的漢堡,但還是這兒的最美味。」

女孩子不為所動。

「謝謝捧場,你的漢堡。」

「沒見一陣子,你似乎溫婉了很多。」

「我從前很兇?」

「見仁見智。」男孩子牽牽嘴角。

「我被馴服了。」

這時候,一個廚師從廚房裏走出來,他在女孩子的耳邊說:「我出去抽根煙。」

他的目光停留在男孩子身上,他似乎認得他。

「他的廚藝很好,我每次上他家,他都會燒不同的菜給我吃。」

「那很好。」

「是的。」她微笑。

你有權耍帥,我卻不一定等待。

女孩子忽然記起,男孩子接電話的時候,總說:「Hello!」,她該想到他有可能是在外國讀書的。

然而都沒有所謂了。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缺乏安全感,她寧願要一段踏實的戀愛。

《卡門》MV:http://www.youtube.com/watch?v=esHIdBSls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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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February 27, 2010

一日一愛情——關於《緣滿情人節(Valentine's Day)》


《緣滿情人節》是一齣星光熠熠的電影,離場時,我沒有滿心感動,卻猶有餘悸。

這是一個發生在情人節的故事,電影開端十分甜蜜,男孩子一早醒來,拿出戒指向睡眼惺忪的女友求婚,女友起初答應了,然而過了半天卻又因為自覺年輕而後悔,她拒絕了他,男孩子就從天堂掉到痛不欲生的地獄。

男孩子有一個要好的紅顏知己,在情人節的早上,她從夢中情人的臂彎中醒來,她本想在放工後給情人一個驚喜,卻發現他原來已是別人的丈夫,她沒有十分傷心,卻發現,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欄柵處。

電影的末段,求婚男孩和紅顏知己在橋上溫馨地接吻。

我倒抽一口氣。

很圓滿吧,最終和一個合適的人在一起,應該是很圓滿的。

然而在那天早上,他們還在別人的床上誓言旦旦,不夠二十四小時,他們的身邊卻已經換了人。

聽故事不應該諸多駁斥,我知道這電影說的是情人節,起承轉合都必須在一天內發生;我知道男女主角自小相識,情節已不算太離奇。

然而我卻無法說服自己,他們到底有多重視愛情。

既然今天可以這樣對待他/她,明天也可以如此對待你。

男女主角都被情人背叛了,然而如此心急展開一段關係,猶如害怕在情人節落單,恰似自私好勝多於深情。

世上不是沒有如此速戰速決的關係,只是你期望它能有多蕩氣迴腸?

電影最教我心悸的,不是兩個人可以忽然打得火熱,而是什麼都可以瞬間失去。

世上沒有多少東西能永久,如果那時刻要來臨,我但願到時候,能懂得自處。

無須第二最愛急就將補替,只要相愛時投入,分開時堅強,珍惜兩個人共處的時光,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日子,對我來說已經是圓滿。

《寬限期》MV:http://www.youtube.com/watch?v=8e3ziXWW3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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